他本能地挥拳,指节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雾气——那根本不是实体,是某种附着在记忆里的执念。
\"这不是打架的地方。\"少年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风声撞碎在断墙上,\"你要试我的胆气?
好,我告诉你——\"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烧进胃里,\"我记得要教小九认'甜'字,要带赵叔吃酱肘子,要帮沈姑娘抄完《幽冥志》。
这些事没做完,我怎么走得出这条路?\"
雾气凝成的利爪在离他鼻尖三寸处停住,然后像被风吹散的灰,簌簌往下落。
幻影开始消散。
白无咎的斩魂令、赵霸天的酱肘子、沈墨寒发间的银簪、小九掌心的判官笔,一样样都融成金粉,飘进少年眼底。
最后出现的是青年陆醉川,他靠在断墙上,酒坛在指尖转着圈,坛口飘出的酒气里还混着点桂花酿的甜。
\"喝完它。\"陆醉川抛来酒坛,坛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喝完你就知道,为什么当年我要把这坛酒埋在城隍庙后那棵老槐树下。\"
少年接住酒坛。
封口的红布已经褪了色,却还能闻到极淡的酒香。
他拔掉木塞,酒液涌出时,整座断魂谷都开始震动——不是地动山摇的剧烈,而是像古钟被轻轻叩了第一下,余韵在空气里荡开。
第一口酒入喉,他想起十岁那年在醉仙楼当杂役,偷喝了客人剩下的半杯烧刀子,被掌柜追着打了三条街;第二口酒滚进胃里,他看见陆醉川在雨夜的城隍庙前,把半坛女儿红淋在自己额头上,说\"这是给城隍的见面礼\";第三口酒顺着嘴角淌下来,他听见小九在他耳边说\"糖人上的字,我摸到甜味了\"。
最后一滴酒咽下时,他听见体内传来脆响。
像是锁了百年的铜锁,终于被钥匙捅开。
再睁眼时,他正跪在城隍庙的青砖上。
小九的手还攥着他衣摆,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沈墨寒站在两步外,魂镜上的符文正像活物般游走,镜面映出他周身缭绕的金色光焰;玄风长老退到了香案边,白须下的嘴抿成一条线,显然被惊得不轻。
\"你......\"小九的盲眼在他脸上乱转,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你身上好烫,像揣了个小太阳。\"她的眼泪砸在他颈侧,\"刚才那道光把你卷走时,我听见你在喊'小九别怕',可我怕得要命......\"
少年抬手摸她发顶。
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某种蓬勃的力量在皮肤下窜动,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骨髓。
他看向沈墨寒,后者镜片后的眼睛眯起:\"城隍之力开始渗透你的经脉,但......\"她指尖轻点魂镜,镜中光焰突然凝成半座城隍殿的虚影,\"还差半口气。\"
\"因为我还没走完那条路。\"少年低头,看见掌心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像酒壶上的刻痕,又像断魂谷里那些被血浸透的符文,\"我欠的债,不只是命运给的。\"
他站起身。
风掀起他的衣角,腰间酒壶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他抬头望向东边的天空——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乌云,像被谁用墨笔在蓝纸上涂了团污迹,正缓缓往城隍庙的方向压过来。
\"有人还在等我。\"少年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卷着,散进越来越暗的天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