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陆醉川抛来酒壶,瓷壶在半空转了个圈,落进他怀里时还带着体温,\"这坛'醉生',是你十八岁那年埋在城隍庙后墙根的。\"
酒液入口的瞬间,少年的太阳穴\"嗡\"地炸开。
他看见自己站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冻得发抖的小乞丐,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对方手里;看见铁掌赵霸天被乱枪围住时,自己握着酒坛砸开铁门,酒液溅在枪杆上,染出一片猩红;看见沈墨寒跪在破庙前,把写满阴阳术数的纸页往火里塞,边塞边哭:\"求你醒过来,求你记得......\"
最清晰的画面是小九。
她盲眼上蒙着块血污的布,被红袍老道的尸兵按在地上,判官笔断成两截。
他冲过去时酒坛碎在脚边,酒气裹着黑雾腾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陆醉川,这辈子护不了天下,就护这一方城隍辖地——护不了十万人,就护这几个该护的。\"
酒壶\"当啷\"掉在地上。
少年的睫毛沾着泪,他望着对面的陆醉川,忽然发现对方的眼角也有湿意。
\"现在知道了?\"陆醉川弯腰捡起酒壶,拍了拍坛身的灰尘,\"你欠的不是债,是......\"他指了指少年心口,\"该续的命。\"
黑雾突然开始旋转。
少年感觉有双手推着他的后背,他踉跄两步,再抬头时,陆醉川的身影已经淡得像片云。
\"记住,酒是引,不是枷。\"那声音混在风声里,\"下次再醉,要醉得理直气壮。\"
再睁眼时,少年正跪在城隍庙的青砖上。
掌心的玉简裂成了八瓣,金粉从裂缝里渗出来,沾在他指缝间,像撒了把碎阳光。
\"你醒了!\"小九的手摸上他的脸,带着哭腔的气音喷在他鼻尖,\"我以为......我以为你要留在里面......\"她的指甲掐进他肩膀,力气大得发疼,\"你说过要教我认糖人上的字......说要......\"
\"我记得。\"少年握住她的手,把那半块糖人重新塞进她掌心,\"我记得要教你认'甜'字,要带赵霸天去吃他最爱的酱肘子,要帮沈姑娘抄完那本《幽冥志》......\"他抬头看向沈墨寒,对方镜片上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眼里亮得惊人,\"我还记得,要把周天佑那条路,重新走一遍。\"
话音未落,少年脚下突然一热。
他低头,看见青砖缝里渗出金光,像条被惊醒的龙,顺着他的脚印蜿蜒开来。
\"咚——\"
钟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
小九的盲眼转向声音来处,嘴角慢慢弯起来;沈墨寒握紧魂镜,镜面上的乱麻符文突然开始有序流转;玄风长老的白须无风自动,他望着少年脚下的金光,低低说了句:\"轮回钟......醒了。\"
少年站起身。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酒壶——壶身刻着个\"醉\"字,还沾着没擦净的酒渍。
他望着幽冥界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尝什么滋味,最后笑了:\"该醒的,从来不是钟。\"
他迈出一步。
脚下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整座城隍庙都跟着颤了颤。
远处的钟声再次荡开,这一回,连屋檐下的铜铃都跟着应和起来,叮铃哐啷,像在唱一首等了太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