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志刚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堵了块棉花。
“你啥你!”李素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秉昆今天把话撂那儿了,是原则问题!是纪律!他不是不想帮,是不能帮!他和他哥能走到今天这步,容易吗?那是提着脑袋干出来的!你当爹的不说帮衬着稳住后方,还一个劲儿地逼他们往雷上踩?你想干啥?非要把两个儿子也搭进去,你才甘心?”
她喘了口气,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决绝:“我今儿也把话撂这儿!周蓉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休想再让我去跟秉昆开这个口!你心疼你闺女,我也心疼我儿子!你要是非逼着他们犯错误,影响了前程,那你就跟你宝贝闺女去过吧,反正这家有你没你…,啍…”
说完,李素华“咚”地一声躺了回去,背对着周志刚,裹紧了被子,再没半点声息,只有压抑的、轻微的鼻息。
周志刚僵在炕上,像尊泥塑。黑暗中,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老伴儿那番话像冰锥子,一根根扎进他心里最痛的地方,又冷又疼。他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指头抠着炕沿,指甲盖都泛了白。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和凄凉:
“好…好啊!李素华…你…你现在也跟他们穿一条裤子了!当了几天街道干部,嘴里也全是‘原则’‘纪律’了!
行!你们都是明白人!就我周志刚是老糊涂!是害了闺女的老混蛋!你们…你们都不念亲情了!都不管蓉儿和玥玥的死活了!
行…,我…”
回答他的,只有李素华背对着他,那更加僵硬沉默的背影,以及窗外无尽的风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周志刚窸窸窣窣地起了身,动作带着一股子闷气。他看也没看炕上闭着眼的老伴儿,胡乱套上那件半旧的军绿棉猴,戴上栽绒帽子,就下了炕。
他没去厨房,锅灶冰凉。天色还早,儿媳妇还没起来做早饭。倒是在院子里看见有人影在晃头,晨曦的光隐隐约约能看清那是周秉昆的司机和警卫。
他们围在奔驰车旁检查车况,听见响声,看见周家老爷子从正屋卧室出来时,便立正,轻声打了个招呼。
问话间得知,今天小儿子周秉昆要去省计委视察,他们得维护好车况…。
和司机警卫聊完后,周志刚心里更堵得慌,哎,…,洗漱完后,连口热水都没喝,拉开院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头也不回走出去,然后“哐当”一声带上了门。
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路,寒风像小刀子刮脸。周志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市建筑公司走,心里头像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烂棉花,又冷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