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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最终之战(三)(2 / 2)

他的道袍被鲜血与尘土染得辨不出颜色,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沾着弟子自爆时飞溅的血沫。

耳边是魔物刺耳的嘶吼,眼前是满地碎裂的静心道道袍——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容,那些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喊着“师尊”的少年们,如今只剩下一块块染血的残片,散落在焦土之中。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间挤出,像是被生生撕裂的灵魂发出的最后哀鸣。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泪水砸在地面上,冲淡了血迹。

但下一刻,容寻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再不见半分迷茫。接着一把扯下早已破烂的拂尘,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灵力开始疯狂翻涌,衣袍猎猎作响,脚下的土地寸寸龟裂。

他的师尊且如此,他的弟子亦如此……

如若这就是仙道的终极道义,那他容寻又何必要踩在弟子们的尸体上苟且偷生?!

容寻一步踏出,脚下绽开赤金阵纹。此刻,他毫不畏惧。

二步落下,七窍开始渗血。

当他第三步重重踏在地面时——

“轰!!!”

以他为中心,滔天火浪如海啸般向魔群席卷而去!那不是普通的道火,而是燃烧本命精元的出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魔物在火中哀嚎着化为灰烬,而容寻的身影也在烈焰中逐渐透明……

盘龙山的天空,被这场盛大殉道之火,染成了血色。

而在绥妖道这边,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情况。邵笙站在玄月殿前残垣断壁间,素白的道袍被血染成斑驳的绛色。她微微仰着头,无神的双眼望向混沌的天空——那里火光冲天,刺目的光芒对她而言却只是一片模糊的亮斑。

耳边厮杀不断,邵笙仿佛已经透过这无神降临的虚无天空,猜到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可她还没有等来孙南宥和于奕。

她其实早就不怪他们了。

无论是当年于奕的不辞而别,还是孙南宥隐瞒成魔真相,她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将那些怨怼一点点磨平。

可惜了,她还是没能找到真神的转世,这场恶战不可避免。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当初再努力一点,不顾掌门反对派人寻找,是不是如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

“师尊!守不住了!”

年轻弟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邵笙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抚过腰间悬挂的铃铛“问明”。自孙南宥回孙家后,他就将这个东西留给了自己。她一直随身携带,直到现在。

“列阵。”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躁动的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绥妖道的最后七名弟子在她身后结成七星阵,每个人都在发抖,但没有人退缩。邵笙解下蒙眼的白绫,露出那双无神的眼睛。

“记住,”她将白绫系在腕上,“绥妖道弟子,可以死,但不能跪着死。”

魔潮涌来的瞬间,邵笙掐诀而起。她的身形在强光中化作一道残影,所过之处,魔物哀嚎着化为黑烟。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魔气已经侵入心脉。

邵笙松开手中的剑,任它坠入尘埃。

她朝着幻觉中的身影伸出染血的手,腕间白绫在风中飘扬。

“这次……换为师……先走了……”

玄月殿的山洞轰然碎裂,七名弟子同时引爆。强光吞没一切的瞬间,邵笙嘴角含笑,仿佛终于在最后一刻看见了最想见的人。

最高处,掌门明湫却冷眼旁观,手中还捏着未燃尽的传讯符。

相楠亲眼见证了门派弟子们的自爆行为,他不敢相信,明湫当真会做到这个地步——甚至除明湫自己外,其他几个仙师皆不曾知晓他们的弟子竟与这位掌门达成了这样的合作!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相楠的剑锋直指明湫咽喉,寒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怒意。

明湫这才像是突然注意到身边还有人似的,微微偏过头。他漫不经心地抬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拨开相楠的剑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战争嘛……”明湫轻笑,“总要有人当这个牺牲品。”他的目光扫过远处仍在燃烧的战场,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既然你们无情道不愿做先锋,自然需要别人来替。”

相楠的剑尖纹丝不动。

明湫忽然凑近一步,近乎亲昵地低语:“说起来,你那位好徒弟傅倾……”他故意拖长音调,“似乎又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呢。”

——他在指傅倾擅自顶替接引弟子的事。

相楠的眼神骤然冰冷。

傅倾的事他也已听说,据那位天雪神女的讲述,在招惹沈煜他们之后傅倾就已经连夜逃了。

“的确,”相楠的剑锋突然迸出刺骨寒气,将明湫逼退半步,“我说过,无情道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

“但我们也不会像你,拿同门性命做诱饵!”相楠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明湫彻底抹杀,“毕竟,你当初无门无派,偷学各道法术,是我师兄保了你,你却逼得他离开盘龙山!又害得容寻丢了掌门之位!”

明湫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多少年了,你依旧这样看我——如若我说,吴臧是自愿离开,就连容寻也是自愿将掌门之位让给我呢?”

相楠不语,剑也未松分毫。

明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已经明白了。于是脸上表情变冷,他对相楠说:“倘若我今日死了,你去告诉容寻,这掌门之位,我还给他了。”

“……”闻言,相楠犹豫片刻,继而收剑入鞘,转身走向战场,“哼,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高看你一眼?”

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挺拔如松,所过之处,燃烧的灰烬纷纷避让。

相楠走后,明湫终于不再隐藏。他将那把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两指轻抚剑身——剑柄上细细雕刻的“葬无”二字,那是故人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那位故人还留给他另一个遗物——就是被他困在地笼里的无囚。

无囚的命数已经到了尽头,而如今他也要带着这把剑,终结自己可笑可悲的一生。

须臾,他便举起剑,走下了他的“神坛”。

而无人注意到,那些在山门前散落的黑色泥土,正悄无声息地渗入地下,朝着盘龙山更深处的灵脉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