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书谣诧异地回头。
与此同时,缠绕在孙南宥脚上的银线也随之消失。孙南宥这才继续说:
“师姐可知,如今山下是何等光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年前,魔族突袭漓河沈氏的消息,想必寒师姐已经知晓;那师姐可还知,在遭受了魔族入侵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曾亲眼在余国的医棚里见过……被魔气腐蚀的人,五脏六腑都化成了血水——还有那些死了父母的孩童,今后将没有人再如亲生父母般悉心照料他们,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还不到三岁……”
寒书谣正在写字的笔一顿,蓦地在白纸上留下一团墨色痕迹,无论如何都擦拭不掉。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他们已经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幸福的一切!”孙南宥突然情绪激动,紧紧抓住寒书谣的袖角,“然而那些仙门大家,却不始终舍得将自己府中那些数量多到已经泛滥的灵草灵药捐献出来,即便他们心里明明很清楚,这些东西对自己提升修为的作用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素白的衣袖从孙南宥指间滑走,寒书谣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梅的药香。她径直走向窗边的书柜,从中取出一卷新纸。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孙南宥深吸一口气,迈步来到她身后,“寒师姐一身通天修为,你难道,就不想为这些苦命之人做些什么吗?”
“拯救世人,从来都不是我的责任,”寒书谣转过身,不看他一眼,“是世人,对我的期望太高了。”
她的字字句句都带着对这世间的冷漠。
“或许,你也已经猜到了——于奕的所作所为,我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她继续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
良久,屋外传来竹叶摩挲的沙沙声,恍惚间似有万千细语。孙南宥最后看了眼寒书谣的背影——那袭白衣在烛火中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当他迈出门槛的刹那,身后的竹门无声闭合。没有撞击的声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嗒”,像是机关扣合,又像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孙南宥回头,发现整座茅屋都笼罩在一层淡蓝色的光晕中,窗纸上映出寒书谣执刀而立的剪影。她抬手挽发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
下一刻,无数银线从茅屋四周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织成一张璀璨的星网,又转瞬隐没于无形。
新的结界已成。
夜色如墨,孙南宥独自穿行在彩云山下的密林中,千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絮絮叨叨,“宿主别灰心,距离大结局还有一段时间呢。再说了,刚才看她的反应,也并非真就如此冷漠无情。说不定人家在见识到世间疾苦后,就突然愿意出山了呢?”
话音未落,树梢突然惊起一群夜鸦。
“谁——”
孙南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数道黑影已从四面八方扑来。冰冷的锁链瞬间缠住他的手脚,这是带有封印灵力作用的捆仙索。被人扛起来塞进马车时,孙南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遭人绑架了。
他拼命反抗,挣扎间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味——这是迷魂香。与他先前在破庙里闻到的那个根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味道。
“于奕这个卑鄙小……”
“宿主不必惊慌,”千叶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古怪的笑意,“是故人哦。”
孙南宥一怔。借着月光,他瞧见为首的黑衣人的眉眼。虽然蒙了面,可孙南宥还是觉得对方眼熟,却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身旁的年轻男子一个大跨步上了马车,就坐在孙南宥身边。
这人的身形也是越看越熟悉,甚至孙南宥都能想象到面巾之下,对方此刻的表情。
马车已经启动,孙南宥被捆住手脚不能动弹,因“绑匪”的疏忽他没坐稳,差点就要撞到头部,幸亏有身旁这位仁兄好心扶了他一把。
这下孙南宥便能更加确认。
“霍祺巫?”孙南宥试探问道。
“孙……你、你认出我了?”黑暗中,霍祺巫瞪大了双眼。
“嗯……”孙南宥一顿,都不好意思说是对方的演技太差,还是对方的伪装太假。这时,孙南宥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群人,那分明就是在黎安去简家时见过。
“你们怎么在这儿?”孙南宥相信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还是应该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反正已被晓得了身份,霍祺巫索性直接将面巾解下,转过头来打算向孙南宥坦白:“是孟师姐,她在知晓你离开后,害怕你会遇见什么危险。就将你又‘活’了过来的事告诉了容寻仙师。但容寻仙师那时又在跟表妹的师尊在一起,而刚好,表妹和我同样也在场。”
“孟师姐询问过与你有过接触的人,她猜测你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至于是怎样猜到的,霍祺巫没说,孙南宥也心知肚明。他们都默契地不主动开口提及此事。
“原来是这样,”孙南宥明白了,“那么简宁呢?”方才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女人啊。
霍祺巫向他解释:“表妹她不在这里。”许是太久没有见面,霍祺巫竟有些难掩的激动,“自从做了家主以来,表妹每天就都变得很忙了。”
“至于她具体在做些什么,就连我也不清楚呢。”他随即摆了摆手,以表无奈。
“嗯……”孙南宥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霍祺巫看了孙南宥一眼,“如今边界的封印已解,魔族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眼眸逐渐下垂,“孟师姐和表妹,她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表妹才会安排我们来这里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