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把宛城中心医院的住院单揣进兜里时,晨雾还没散尽。
她用指尖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水汽顺着纹路往下淌,像谁在悄悄流泪。
张凯倚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刚给熬的小米粥,你带上喝。”
“我走了,这边就辛苦你了。”
林丽把琴罩盖好,蓝底白花的布料上,路绒花绣的向日葵还带着针脚的温度。
她总说这琴罩得留着,等孩子长大了,告诉tA“这是奶奶的手艺”。
“放心去吧。”张凯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
“护工培训手册我都背下来了,老人们的药也按顿分好了。”
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这是求的平安符,你给晓姐带上。”
车驶出宛城时,路两旁的玉米地刚抽出红缨,晨露在叶尖闪着光。
林丽开得很慢,后视镜里的养老院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个模糊的白点。
林家沟的炊烟刚升起,林丽的车就停在了院门口。
安然正站在院门口张望,手里攥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尿布,蓝底白花的粗布,是她攒了半年的零碎布块拼的。
堂屋里,林晓正靠在沙发上,褚果紧坐在边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挤挤挨挨的画。
“姐!”
林晓抬起头,眼里带着光。
“你看妈给孩子做的肚兜,像不像只小老虎?”
红绸布上的老虎歪着头,眼睛绣得一大一小,却透着股憨态。
林丽走过去,摸了摸林晓的肚子,已经鼓得像座小山,胎动时能清晰地摸到硬硬的小拳头。
“医生说胎儿有点大,得提前去医院住着,方便检查。”
林大明蹲在门槛上,抽着烟,手却抖得厉害。
“我跟你们一起去,”他弹了弹烟头,烟灰落在布鞋上。
“我在医院附近找个小旅馆住着,万一有啥事儿,我能搭把手。”
“爸,您在家等着就行,”褚果笑着扶他起来。
“医院里人多,您住着也不自在。我每天给您打视频。”
安然往行李箱里塞着东西:小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尿布码成整齐的一摞,还有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说“孩子生下来绑在肚脐上,不得肚子疼”。
“这是你外婆传下来的方子,”她红着眼圈,“当年你生豆豆,我没在身边,这次说啥也得陪着。”
林晓拽着母亲的手:“妈,您也别去了,家里的鸡还得喂,菜园子也离不了人。”
她往安然兜里塞了把钥匙,“等孩子生了,我第一时间给您报喜,您在家炖好鸡汤等着我们回来。”
车驶出林家沟时,林大明和安然站在老槐树下,手搭在眉上望,像两尊舍不得挪步的石像。
林晓摇下车窗,风卷着花香扑进来,她看见父亲的烟晨光里亮了下,母亲的白头发被风吹得像团蒲公英。
“你看。”
林晓指着窗外掠过的玉米地,“去年这时候,平子还在这沟里挖渠,满身泥地给我打电话,说‘姐你放心,家里都好’。”
她笑着擦了擦眼角,“现在他能独当一面了,我这当姐的,总算能松口气。”
林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林平为了给养老院换电线,爬在梯子上接了整整一天,晚上累得在工地上打地铺。
想起他拿着护工培训手册啃到半夜,笔记记得比当年上学时还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