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弟舔了舔爪子上的刺——那是从人类捕兽夹上掰下来的,现在成了它陷阱里的“武器”。它忽然想起老瘸虎说过的话:“山有山的规矩,人有人的规矩,既然人类用他们的规矩伤了山,那我们就用他们的规矩讨回来。”
那天深夜,虎弟独自回到景阳冈。曾经的松林只剩焦黑的树桩,虎穴洞口的巨石上,自己的爪印和哥哥的叠在一起,在月光下像朵开败的花。它摸了摸石缝里的半枚虎爪——还在,只是被雨水冲得淡了些,像哥哥的气味,越来越淡,却永远不会消失。
“哥哥,我学会了。”虎弟对着空荡的虎穴轻声说,“学会了怎么让人类怕,学会了怎么用他们的刀扎他们的心,学会了……不再做任人宰割的小崽子。”风穿过树桩的空洞,发出呜呜的响声,像哥哥在回答它,又像小虎们在哭——那些死在火里的小虎,现在应该在山的另一边,跟着哥哥跑吧?
离开景阳冈时,虎弟叼走了那块刻着哥哥爪印的石头。它把石头埋在鹰愁崖的秘密洞穴里,旁边放着猎户的钢叉、孙二娘的缝衣针、还有自己第一次捕猎时捡到的虎皮酒壶——这些人类的“宝贝”,现在成了它的“战利品”,等着有一天,用它们向人类讨回所有的债。
武松在阳谷县的日子越来越难熬。百姓们总围着他问“什么时候再打只虎”,县令则让他把“打虎经验”写成册子,发给全县猎户——“要是能再出个‘打虎英雄’,咱阳谷县的名气就更大了!”
他盯着案头的虎皮册子,上面画着虎的各个部位,标着“致命处”“弱点”,却没画虎的眼睛,没写虎为什么会下山。当他的笔落在“虎心”的位置时,忽然想起虎哥倒下时,自己摸到的心跳——那么快,那么弱,像随时会碎的灯芯。
“都头,该去教猎户们打虎了。”捕快的喊声打断思绪。武松站起身,袖袋里的虎爪硌着他的手腕——该把它还回去了,还给景阳冈,还给虎哥,还给那个躲在灌木里的小身影。可当他走到景阳冈时,却发现虎穴里空了,只有石缝里的半枚虎爪还在,旁边多了道新的爪印,比哥哥的小,却比当年的自己的大——原来那只小老虎真的活着,而且长大了,带着仇恨长大了。
“对不起,我不该捡走它。”武松把虎爪放回石缝,指尖划过新的爪印,“可我更怕……怕你用它来报仇,怕你变成和人类一样的‘狠’。”风掀起他的披风,虎皮纹在地上晃啊晃,像极了虎哥临死前拖出的血痕——原来有些债,不是还了虎爪就能清的,有些伤,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愈的。
当暮色漫进景阳冈时,虎弟躲在树后,看着武松把虎爪放回石缝。它看见他的手指在发抖,看见他对着石缝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但没关系,它不需要人类的道歉,只需要人类的恐惧,就像人类当年不需要虎的求饶,只需要虎的皮毛。
“走吧,小崽子,该去阳谷县‘做客’了。”老瘸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断爪拍了拍它的肩膀,“让人类知道,当年的小老虎,现在成了他们睡不着的噩梦。”
虎弟最后看了眼武松的背影,转身跟着老瘸虎消失在暮色里。它的爪印深深嵌进焦黑的树桩,像个黑色的“仇”字,等着被夜露打湿,被晨光照亮,被人类的恐惧,一点点刻进山的骨头里。
而武松站在虎穴前,直到月亮升起。他摸着石缝里的两枚虎爪——一枚是哥哥的,一枚是虎弟的,中间隔着人类的火、刀、和所谓的“侠义”。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虎啸——比上次更响,更冷,更带着刺骨的恨,像在说:“人类啊,你们的‘英雄梦’,该醒了。”
他知道,这声啸叫,是虎弟的“宣战”,是山的“控诉”,更是他心里,永远躲不掉的“审判”。于是他跪下来,对着石缝磕了个头——不是以“英雄”的身份,而是以“人”的身份,向虎,向山,向自己曾经不懂的“天地公道”,磕下了沉重的一记。
夜色渐深,景阳冈的风裹着虎啸,吹向阳谷县。那里的百姓还在谈论“打虎英雄”,却不知道,真正的“山君”,已经带着复仇的爪牙,踏上了人类的土地——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让人类知道,当他们把“征服”刻进骨子里时,山,终会用自己的方式,讨回所有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