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与仿佛又见着一对犬耳高高竖在陆忆寒头顶上轻颤。
好在陆忆寒也藏不住事,不等叶与再问便自己全盘托出:“是我亲自去器宗挑了玉料,亲手雕的,是驴。”
“……?”叶与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陆忆寒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没有要贬低师父的意思!是、是徒儿觉得驴子的叫声似笑,想让师父日后也能顺遂喜乐。”
陆忆寒凝视着那枚玉珏,突然又觉得它丑,飞快伸手将玉珏抢回,细若蚊声道:“还是之后徒儿再重新给师父雕一块吧,这块太丑了。”
叶与攥住他的腕子,止住他的动作,一根根掰开陆忆寒的指头,将玉珏从他手里抠了出来,低头将红绳死死绑在腰间,他道:“这块就很好,难得你有心,为师很喜欢。”
那枚丑兮兮的驴子玉珏挂在腰间,同叶与一袭黑袍极不相称,反倒显得滑稽,叶与却满不在乎地从容起身,显摆似的顶起胯,轻拍着那枚玉珏炫耀:“怎样?为师佩着还不错吧?”
陆忆寒绝望地捂住双眼,深吸一口气哽在喉间,嘶哑着答道:“徒儿眼睛都要被丑瞎了,师父还是快快取下来吧!”
叶与忍俊不禁,双手揣进袖袍,遮住了腰间的玉珏,他泰然自若地立着,侧过头望着静悄悄的天空叹道:“这除夕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其他峰上兴许还有弟子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独我不夜天冷冷清清,还是人间热闹啊。”
“既是如此,师父为何还要待在这冷冰冰的雪山上?何不到师伯们山上去住?”这问题困扰了陆忆寒许久,他虽乐得同叶与独居不夜天,但每每瞧见叶与只身伫立在门外,又觉得那背影单薄了些。
“不自在,”雪簌簌落下,落得更急了,叶与望向陆忆寒笑道,“风雪天不必清修,想不想随为师去人间瞧瞧?”
陆忆寒神色犹疑,担忧地问道:“可外面闲言碎语是少了,天衍宗的悬赏还未撤下,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
叶与就着几分酒意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去?”
陆忆寒在门派闷了大半年,哪也去不得,自然是心动,又得叶与这般催问,心痒难耐,可怜巴巴地点头。
“那便去。”
叶与领着陆忆寒走到雪月楼背后,指着其中一块木板,二指相并,捏起咒诀,木板泛起蓝光,“咔哒”一声坠下,木墙之下是一面巴掌大的阵法。
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米粒大的小字,饶是陆忆寒把脸贴上去也瞧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师父,这是……生阵?”这阵法一层嵌套另一层,陆忆寒可不敢轻举妄动。
叶与赐他那本秘籍中将这世间的阵法分作四类,分别是生、杀、守、幻,各路阵法流派虽有不同,但还是能通过形制判断大体属于哪类阵法。
生阵是辅助阵法,通常用于增强或削弱修为,就比如当初困住异火的四象八方阵,另外传送阵法、聚灵阵法、匿息阵法也隶属于这一类。杀阵阵如其名,若是不慎踏入又未能寻到破解之法便是死路一条。守阵不进不退,为的便是护住阵内之物,隔绝外物,门派的护山阵法便是守阵。幻阵比较复杂,且幻阵的修炼相当看天赋,同样的阵法换一个人布设又是另一番景象,简单的幻阵就像是在环青山的巨石迷阵一样,仅是改变物体在眼中的形貌,其余感官仍能觉察到破绽,入阵者意识也清明,可极致的幻阵远不止如此,真正高深的幻阵能扭曲人的记忆,入阵者在其中也觉察不到破绽来,五感俱全,醒来恍若黄粱一梦,再辨不清虚实,永远迷失。
实际上,布阵并非一层就结束了,而是上面四种阵法相互嵌套而成,例如生杀阵,会使得杀阵威力更为骇人;幻杀阵,使人在堕入幻境的过程中逐步被阵法蚕食而死。幻生幻阵,使得人从一个幻境中脱离后赴往另一个幻阵,更加辨不清孰真孰假。
叶与看向陆忆寒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赞许,想来自己闭关这些年他是真没闲着,他从手中聚起一团灵气催动阵法,勾起嘴角答道:“生幻生阵,为师早年对阵法颇有兴趣,不夜天上上下下全是为师练手布下的各种阵法,其中还有不少杀阵,后来为师负责教导弟子引气入体,怕那些阵法伤到他们便又都撤了,为师今早突然发现,这还有个漏网之鱼。”
听到这阵法确实是生阵,陆忆寒也不怕了,又凑近了些端详起那个小阵法,擡眼看向叶与惋惜道:“师父的心得我都还不曾亲眼见过,若是我能再早些拜入师门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叶与拉住他的手狡黠地弯起眉眼,“此阵名为神游太虚阵,是为师改良的一种传送阵,给你的那本书上只载录了生阵部分,至于幻阵部分……”
“你看过便知。”叶与五指猛然摊开,灵气宛若花苞在他手中绽开,化作一片片花瓣飞向神游太虚阵,阵法逐渐扩大,将二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