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
任平生看着屏风后那道身影:“你最关注的,不止是鬼怪,还有东铸前辈的态度吧。”
屏风后的人可能没想到任平生这么直白,一时间竟愣住了。
“你不说话,是在纠结自己该承认还是不该承认?”任平生一针见血。
屏风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道:“她对我的话有什么反应?”
他还是遵从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任平生看着他,说:“你想听真心话么?”
“你口中的真心话,无非就是两种答案,要么如我所愿,要么非我所愿。无论是哪种答案,我都有准备。”对方淡淡道:“所以,你说吧。”
任平生这才道:“她说她恨你,却也不想再恨你。只望今后,彼此陌路不相识。”
“不想恨我……却也不想再恨我……”屏风后的人听见这话后,低声喃喃:“从此……陌路不相识……呵,还真是比恨我更加厉害的惩罚啊。”
记忆中的他,哪怕有伤在身,说话时也是那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所以,在听见他用这种失魂落魄的语气说话时,任平生还有点惊讶。
他本想说点什么,可脑海中突然浮现东铸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孔,和那双虽有惆怅,但更多是坚定的目光。
原来,像他们这样的前辈,也会纠结于放下或放不下,还真是……有趣呢。
想到这里,任平生说:“如果你要见她……其实还有一个机会,她说过,会亲自前来隐秋山。”
出乎任平生意料的是,对方听见这话时,并未表现故人将相逢的激动。他平静地说:“是么?我知道了。”
任平生也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这时候,屏风后的人突然唤他:“任平生。”
想来是八婆的事情说完了,任平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严肃,他坐直身体,看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
“你既向东铸求来斩鬼之剑,那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也该将《九霄剑经》的下半部传给你了。”
《九霄剑经》!
听到这个名字时,纵如任平生这般心境,亦是呼吸一滞。
可能是感觉到他激动的心绪,对方淡淡道:“不要太激动,传你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同样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的任平生,收敛心绪,沉声开口:“什么问题?你说。”
“拿到《九霄剑经》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听见此问,任平生的脑海中陡然浮现那件事,那件作为他活着意义的事情。
“你想杀人,是么?”任平生的耳畔传来对方的声音。他举目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是。”任平生语气坚定:“莫非九霄剑,不能沾染人命?”
“九霄剑不是不能沾染人命。”对方语气平淡:“我只是想问你,倘若杀一人使天下大乱,与妖鬼出世天下大乱,何者更为严重?”
“天下乱时,受苦者皆是黎民百姓,对他们而言,这两者大同小异,又何来更严重?”
“那你欲行妖鬼之事吗?”
任平生一怔,半响后,听见他缓缓道:“你想阻止我么?”
说出这句话时,任平生的身上,隐隐有戾气浮现:天星海的五年,帮助他稳定了血脉的异状,却没有将他心中的悲苦恨意彻底消除。
任平生以为对方会阻止他,却没想到——
“我不会阻止你。”对方说:“我只是想让你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
“恰当的时机?”
“你以为,得到一柄斩鬼剑,一本《九霄剑经》,就能达成你的愿望了么?”对方用极其冷酷的语气说:“如果这样就能成功,那我为什么要找你?过去几百年,我见过更多比你惊才绝艳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太弱了?”
“是,你太弱了。”对方声音冷酷:“不会审时度势,不擅长揣摩人心。纵然学了一身武功,可你除了以命搏命,还会什么?”
任平生并未发怒,而是默默听着。直至对方话音落下,他才道:“那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做?”
“学习吧。”屏风后的人沉声道:“如果你想做到想做的事情,不止要学习《太玄经》、学习《九霄剑经》。还要学会走出去,睁大双眼,看看这个世界。广阔的天地不仅会增加你的阅历,更会开拓你的眼界。当你脑海中容下的东西多了,对于人世百态,你也就有了更深的体悟。”话至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这里,任平生缓缓点头:“我的眼界,的确太过狭隘了。只盯着脚下一亩三分地,不肯擡头看看,又如何做好重要的事情。”
“你明白就行。”说到这里,对方声音一沉:“任平生。”
任平生察觉到什么,他站起身,第一次用弟子礼对待那人:“弟子在。”
“伸手,接剑谱。”
任平生依言伸手,刹那间,一片充满着灵性与仙气的玉简,现于手中。
“对着玉简使用《太玄经》之力,你便能看见《九霄剑经》的下半部。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话至此处,那人声音越发严肃:“待到斩鬼剑至,我便会为你安排最合适的训练方法。这些方法,或是辛苦,或者流血,甚至你若熬不过,随时有可能丢性命。如此,你也要接下这部《九霄剑经》,这柄斩鬼之剑吗?”
任平生听见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如果弟子身世普通,又无家仇。听见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弟子自当敬而远之。可是,弟子不是。自跟随您来到隐秋山时,弟子便只有一个愿望。而如今,不过是加上另一份责任罢了。弟子,尚担得起。”
说到这里,任平生躬身一礼:“弟子多谢鬼谷先生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