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一个人不受阿兄琴音的影响,从阿兄背后飞快靠近,朝阿兄伸出手去——
“阿兄!”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混战声、风声、火中噼啪声在她耳边淡去,只有愈来愈响的嗡鸣。
“跑——别回头!快跑——”
那是谁的声音?
好遥远……是阿兄的声音吗,还是阿父、阿娘?
她想起来了,她是江辞冰。
她也是天水辛。
原来只要记忆足够沉重,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放下它去过另一个人的生活的啊。
她这时候还能说她不是天水辛吗?那真的仅仅只是一份记忆吗?
那是她的过去啊,她一直想要回的家,不是穿书前的家,而是天水居啊。
那些为了让她活着的亲人和族人的恩她还没有还,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还未报,她怎么能忘。
“值得吗?”
她一直一直很想知道,为了她牺牲,值得吗,她那么没用,甚至忘了这一切,毫无负担地生活了那么久。
耳中的声音逐渐变成了责问。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小辛,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辛妹,阿兄好痛啊。”
“全族就你一人活下来了,贪生怕死的懦夫!”
“死、死、陪我们一起——死!”
火光映照在她眼中,蔓延成一片血色。
可,伸向阿兄的手没有像记忆中的那样贯穿阿兄的胸膛,而是拉住了阿兄,带着阿兄向她奔来。
那人的正面转过来,是江寻阳。
不,眼前人不是江寻阳,他的面容飞速变化,从江寻阳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变成了精致的、完美的、月下仙一般的容颜,是谢含翊。
他一手拽着阿兄,一手提着凌霄剑,剑气破开无数的黑色幻影,乘着月光往她处飞来。
他是天地间唯一的一点清明,在她眼中逐渐放大,此刻,占据了她的心神。
凄然月色下,谢含翊的眼睛中蕴藏着千言万语,他放开了阿兄,轻轻拥着一动不动宛如雕像的她:“阿辛,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那是年少的他,在阿辛逝去之时的绝望中的所做的承诺。他当时确实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是她亲手阻止了,用鲛皇的鲛珠留下他在痛苦中孤独地茍延残喘。
她的眼睫剧烈颤动,像一只濒死挣扎的蝶。
那些江辞冰所不接受的,曾经他硬灌进脑海的不相容的记忆,此刻一点点自然地融化开。
她所不接受的那些记忆,以延迟的方式被她接纳。
曾被当做鲛皇培养的阿辛,对碧海珠的运用再熟悉不过。
天水辛是个废物,但阿辛不是。
她的身量拔高,从豆蔻少女瞬间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江辞冰微微一笑:“我没事,这种程度还不至于死。”
“小翊,谢谢你。”
从他的怀中退出,周遭的一切静止下来。
“让我破了这幻境。”
她运起灵力将碧海珠从口中吐出,又取出丹田中的神农鼎,汹涌澎湃的灵力裹挟着净化的力量朝四面八荒铺开,反所触及的黑色幻影都顷刻间消弭殆尽。
邪气看起来不堪一击,不过这只是天机镜仿着她的记忆所造,若是碰上真的,她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看来必须要尽快集齐神器,前往天堑将起重新封印才行。
“奇怪,”她眉头轻蹙,环顾四周,幻境中的邪气已经消除,可是幻境并没有破除,“怎么回事?”
她看向一旁也已经恢复的阿飘状态的天水端,不再是始终有些生疏的语气,而是口吻熟稔:“阿兄?”
他牵着天水秀的手,凝望着她的面容,听到江辞冰的呼唤,脊背陡然僵住。
他当然知道,这是幻境。阿秀永远停留在他的记忆中。他只是想,只是想再多看她两眼。
天水端沉沉地叹息一声,还是松开了阿秀的手,望着她一点点消散。
然而,幻境仍旧毫无所动。
天光乍破,旭日东升,他们还是在这一层幻境中。
谢含翊重新从背后抱住江辞冰,冰凉的脸颊蹭在她的颈窝,十分亲昵的姿势:“你终于全部想起来了,愿意接受了是不是。”
“嗯。”江辞冰轻声应他,“对不起。”
“值得。”
谢含翊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曾经我说,要死在一块儿,可我发现这句话错了,阿辛,我舍不得你死,那就让我为你而死吧。”
谢含翊笑着松开她,退后几步,远离了她。
他发丝中的青珠撞击出悦耳的脆响,手中握住的凌霄剑反向,剑尖对着他自己的胸口。
“为了阿辛,就算是死上一千遍一万遍也值得。”
话音落,剑刃穿胸而过。
“阿辛,江寻阳才是破幻境的关键所在呢。”
鲜血溅上谢含翊病态苍白的脸颊,临死前他还安慰着她:“阿辛,不要怕。过往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要替别人承担罪责,好吗?”
“天水居和鲛族的覆灭,背后的凶手都是江寻阳。是他早就被邪气侵蚀了,是他管不住贪痴嗔,他才是罪魁祸首。马上、马上一切就能结束了,到时候再找他报仇好吗?”
“一定要记住,下一个幻境是最后一层,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管,找到江寻阳,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出去了。”
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阖上双目的瞬间,幻境碎裂,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