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辛抱着两只毛团的手紧了紧,恭敬乖巧朝其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唤道:“泽爷爷。”
老者灰绿的长袍曳地,气质稳重和蔼,对她微微颔首:“辛丫头,此动静可与神农鼎有关?”
虽是问句,其神色却已七分了然,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更是擡手捋了捋长长的白色胡须,眉间眼角的褶皱愈发加深,叹息重复道:“福祸难料、福祸难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神器既已示警,泽老不如立即召开族会。”一个壮年男子闻言忍不住上前道。
“苍梧琴……神农鼎……相安无事……躲不过……”
天水辛耳边听闻一片纷杂的小声议论,她听不大明白,但也知道是不容小觑的大事,眼珠子转了一圈,心中亦是不安,她小心唤道:“泽爷爷,我能回家吗?”
天水泽望着从苍梧树冠缓缓降下来的神农鼎,伸手用灵力将青鼎引过来,看向她天真稚嫩的小脸,他苍老如树根的手托着神农鼎伸到她面前。
在众人的注视中,缓声问她:“辛丫头,若有一日,族中大难,需用此鼎化解,你愿意吗?”
天水辛有些懵,小青与她同生,时时刻刻相伴,对她相当于家人,可与族人性命相比,在其他人看来,它终究只是器物。
“好”字含在口中,出于十几年一起的感情,她又有些许犹疑。
不待她下定决心,清朗熟悉的声音出现:“泽爷爷,若是出事,还轮不到辛妹牺牲,何不先问过我手中的苍梧琴。”
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揽到身后,天水辛擡头,鼻尖萦绕的令人安心气息,是阿兄。
“我们家自然是与族人共进退,泽爷爷不必疑虑,天色太晚,小子先带辛妹回家了,族会阿父阿娘会参加的。”
天水端从泽老手中拿过神农鼎,将其塞给天水辛:“收回丹田。”
还不用天水辛从阿兄手中接过,小青便自个儿飞快地遁入了她的丹田中。
紧接着,天水端朝跟着赶来的天水秀略一点头,对其他赶来的族人们不闻不问,当下只管牵着她飞速离开。
风声在耳边呼啸,天水辛回过神来:“阿兄,其实若是为了族人……”
话音未落,天水端已是带她回到了家中,擡手就是敲了她一个暴栗:“你知道泽爷爷是什么意思吗?阿兄刚说过什么,就是轮流去送死,也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身上。”
“放心,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小丫头若是想逞英雄,先好好吃饭。”
他俯身带笑用手比了比,意有所指。
又嘲笑她的身高,天水辛被他一番插科打诨,也忘记她要说的那些感动自我的发言了,眼眶中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
自从那天小青搞出大动静之后,天水辛就百无聊赖地窝在家中,寸步不能出。
阿兄说,关禁闭,药经抄不完不能出去。
哎。
这是她第九十九次叹气。
她从阿父阿娘脸上也能看出些不想她出门的意思来。
她从未在家这么久过,都快要发霉了,洒点水就能长蘑菇了。
而顾前辈那边也愈发紧重,她也不好过去打扰添乱。
好无聊啊,她将细细长长的毛笔一扔,耳边是阿兄弹奏的平心静气的舒缓琴音。
阿兄的修为见长啊,她这边离顾前辈的院子并不算近,近几日阿兄的琴音愈发听得清晰了。
“铮——”
流畅的琴音戛然而止,一声琴弦绷止声乍响。
!
她身前的桌台都震了震。
天水辛猛然起身,赶往那边的院子。
待她赶到时,那位仙姿玉骨的谢前辈正仿若一尊雕像般伫立在房门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门外不见阿兄踪影,房内立时重新传出稳当的琴声,如潺潺不绝的温凉清泉解人心焦。
天水辛立在门外,迟疑着还是问了句:“谢前辈为何不进去陪伴顾前辈?”
谢揽月如霜似雪的面容迟缓地转过来,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憨愣道:“阿照不让我进去。”
天水辛还从中读出了些许委屈。
“可是这种时候顾前辈是需要前辈在身边的吧,就算顾前辈生完小娃娃后可能会怪前辈不听她的话,但最后一定还是会开心的。”
天水辛回忆起她问阿娘的话,于是最后再说了一句:“阿父阿娘说他们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看着我出生……”
话未说完,眼前人如风掠过,房门刹那间一开一合。
片刻后,婴儿啼哭声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天水辛也莫名地高兴,她欢欢喜喜地凑进去,挪到阿兄身边,戳戳他:“阿兄,顾前辈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天水端收起琴,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优哉游哉出去了。
她做了个鬼脸,转头探头探脑扒拉着屏风去瞧。
她看见谢前辈四肢僵硬笨拙地尝试着抱小娃娃,顾前辈和阿娘相视一笑。
阿娘道:“阿照,孩子的名字你俩想好了吗?”
“嗯,”顾前辈甜蜜地望着旁边的父子,“当初刚怀上的时候,揽月就想了半个月,最后挑了几个让我选。”
顾惜照抿唇轻轻笑着,白嫩瘦削的脸颊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悄然滑落:“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叫含翊。”
“期许这孩子能有个光明的将来。”
顾惜照眼中满是柔情,余光瞥见屏风后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唤她道:“小辛,快过来看看弟弟。”
天水辛兴奋地蹬蹬蹬跑过去,眼巴巴瞧着谢前辈将孩子放进顾前辈怀中,她蹭过去,眸中露出期待的光。
顾惜照调整姿势,让她看到小娃娃糯米团似的鼓鼓嫩嫩的小脸,对着眼睛都还睁不开的小娃娃道:“小翊,要叫姐姐哦。”
天水辛眼中光芒灼灼,跟着对小娃娃道:“小翊、小翊,要叫姐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