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亲密,并不能影响他们在实验室里的针锋相对。
学术上的探讨,何止彼此不让步,简直就是两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两个人都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吵归吵,论证的办法还是实验。
观察,探索。确定两人之间唯一的赢家。
像一场猫鼠……
不。
那更像是,王不见王的游戏。
王不见王,却又殊途同归。
他们时常发现,争到最后,其实两个人都没有错。
像两个挤在墙洞上窥探大千世界的孩童。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这奇幻瑰丽世界的斑驳一角。
谁都没有说错,却也没有完全说对。
或许两双眼睛合到一起,看到的才是更为完整的真实。
陆嵘察觉到宋铮的认可。
而他也暗自心惊,没想到自己滴水不漏的理论,竟然在宋铮那里还有破绽可寻。
怎么可能?
就连自己的导师都对他的论点大为赞赏。宋铮怎么可能……
他们像两只被困在角斗场的野兽。
实验室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扭头就在宿舍,宾馆……甚至是摄像头照不到的楼梯拐角,凶狠地亲吻彼此。仿佛要在对方身体上找回场子。
每个周五,固定的会面。
陆嵘会看到另一个宋铮。
不会有别人可以看得到的宋铮……脆弱茫然,湿漉漉得好似从温泉水里捞上来。
宋铮抓着他的肩膀,像溺水的人本能地呼救。失神睁大的双眼,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陆嵘一遍遍地吻他。
好似泪水失控泄出哭腔的不是宋铮而是自己。
好似无助失神敞开接受一切的不是宋铮而是自己……
奇异的错位感。
是相同本质却又无法在镜中重叠的异构。
陆嵘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是在某个夜晚,他状若不经意地提醒宋铮,自己的交换日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彼时宋铮疲倦地枕在他臂弯,温顺得像只慵懒的宠物猫。
听到陆嵘即将离去的消息,宋铮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眼里有尚未来得及褪.去的湿润与茫然。
开口,也是沙哑的嗓音。
耳膜仿佛仍被欢愉潮水撞击得意乱情迷。
“是周几?”宋铮问。
陆嵘愣了下,回答:“周六。”
“那周五的时候……”宋铮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嵘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他恼怒地起身,一个人进浴室去洗澡。
心里的烦躁像烈火,被添了柴,被浇了油。
然后又被冷漠地丢进冰天雪地里去。
真该死。
陆嵘咬牙切齿地站在淋浴房里,胡乱把水温调到最低。
身后忽然有响动。
陆嵘转身,视网膜上撞进一道月光似的身影。
宋铮伸手试了试水温,皱着眉头,把水龙头又拧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很自然地踏进水流
说:“再来一次。”
陆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婊.子。
而且还是被人理直气壮白嫖的那种。
他气愤地把宋铮撞到墙上,恶狠狠地咬他。
想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想把他整个吞吃入腹。
被冻结在冰川底下的巨兽骸骨,无法被咬碎嚼烂。只能整个吞进去,用胃袋包裹,用自己脆弱柔软的胃壁无力碾磨。
想要夺走。想要侵略占有。
想要暴烈地宣泄内心所有愤怒和惶恐。
却又不舍得,弄碎那一道月光。
陆嵘恨得咬牙切齿。
在那一刻清晰地意识到,他栽了。
说什么王不见王,针锋相对。
不过是一方自作多情,另一方岿然不动。
可笑得很。
留在身上的印记,过不了几天就会消退。
吞进肚子里带走当然更不可能。
陆嵘走的那天,除了向周教授郑重请辞,其他人一概没有通知。
他上飞机的时候,宋铮甚至还在实验室里跑数据。
其他研究生后知后觉,互相说起了陆嵘离开的事。
宋铮从仪器里擡起头,有些错愕。
大家都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只是静默几秒。
然后再次低下头,专心分析他的实验结果。
陆嵘在飞机上经历了严重的晕眩。落地时几乎站立不住,只觉得太阳明晃晃地刺眼。心里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要呕吐。
他打开手机,收到一大堆消息。
眼睛第一时间找到那个最刺眼的名字。
【到了说一声。】
简单的慰问,礼节性的发言。
算是那个人跟他共事这么久,所能做出的最有社交性的行为。
陆嵘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恶狠狠地回复一句:
【到了。】
手机还没被放回口袋,就已经震动起来。
宋铮:【嗯。】
陆嵘:“……”
人来人往的机场,陆嵘背着单肩包,茫然站在出口。
那一瞬间他心里竟然有动摇。
他想……扭头回去。
连行李都不想取,让他们原路退回。
把他整个人也原路退回……要不认输算了。
承认算了。
这有什么呢?
陆嵘觉得自己真是够贱的。
被人当作人形器具,白用了那么久。
竟还心心念念,食不知返。
这种行为除了犯贱还能是什么?
然而,仅仅五天过后,陆嵘就用一张连夜回国的机票,狠狠打肿了自己的脸。
——是周五。
他们曾经约定互相满足,释放压力的时候。
陆嵘给他发去消息。没回。
打电话。没接。
问实验室的人……说他没去。
他去哪儿了?
宋铮他.妈的——去干什么去了?!
陆嵘,一款骄傲的败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