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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人这辈子,别总盯着别人的错。(2 / 2)

刘海生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进粗陶酒杯,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漫开来,不烈,却绵远,像陈年的故事,绕着葡萄架打了个圈。他给杨澜生、自己各倒了一杯,给管芳和丘春晓倒了果汁,给刘校长面前摆了杯白开水。

“杨主任,你们为了老朽的病,跑前跑后,这份情,我们刘家记一辈子。”老爷子端起水杯,手虽还有点抖,却握得很稳,“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大恩不言谢,往后有用得着我们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叔言重了。”杨澜生举杯回敬,酒液入喉,先是一阵甘洌,随即暖意从胃里散开,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您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积的是大德,这次能转危为安,是您自己的福气,我们只是尽了医生的本分。”

“这酒好!”管芳咂咂嘴,虽喝的是果汁,却被酒香熏得眼睛发亮,“闻着就跟别的酒不一样,像……像刘叔讲的老故事,有味道。”

老爷子笑了,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这丫头会说话。来,尝尝这个,生儿他媳妇炖了一上午,烂乎。”他看着杨澜生,忽然说,“我知道你们来,不光是看我,还为堤坡那几千亩地的事吧?”

杨澜生刚要开口,刘海生却叹了口气,给自己灌了口酒:“杨医生,不瞒你说,你们第一次来,我是故意刁难。”他放下酒杯,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五年前,我建了个皮革厂,手续齐全,环保也达标,每年能挣百十万,还雇了村里二十多个人。后来县里清查,我那当环保局副局长的表弟,明明能帮我说话,却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把责任全推给了我,厂子就这么被封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抓起酒瓶又倒了半杯酒:“我气不过啊!他是我亲表弟,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竟然能这么对我!后来乡里说要搞合作社,我一打听,他也掺和了,就更不乐意了——凭啥他想干的事,我就得配合?”

葡萄叶沙沙作响,像在为他的话伴奏。杨澜生静静地听着,没插话。他忽然明白,刘海生攥着那片地不放,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心里那口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攥着块石头不肯撒手,不是为了伤人,是怕自己再受欺负。

“可这次俺爹病倒,县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了,是你杨医生,还有春晓,跑前跑后,没说过一句难听话,没要过一分好处。”刘海生看着杨澜生,眼圈又红了,“俺爹醒过来那天,拉着我的手说‘生儿,人这辈子,别总盯着别人的错,得看看自己要走的路’。我琢磨了这几天,算是想明白了——合作社是好事,能让乡亲们挣钱,我不能因为自己心里那点疙瘩,耽误了大家的好日子。”

他猛地灌了口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清亮:“那三千亩地,我同意按合作社的章程入股!明天我就去乡里办手续,顺便跟他们说清楚,这事跟我那表弟没关系,是我刘海生自己愿意的!”

老爷子在一旁欣慰地笑了,拿起水杯跟他碰了碰:“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杨澜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端起酒杯跟刘海生碰了碰:“海生哥,谢谢你。你放心,合作社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我信你。”刘海生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你救了俺爹的命,你的为人,比这三十年的承包合同还靠谱。”

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酒盏里投下晃动的光斑。老爷子给大家讲起年轻时在山里办学的故事,说那时没有黑板,就用锅底灰在墙上画;没有课本,就自己刻蜡纸油印。刘海生在一旁补充,说父亲当年为了让山村里的孩子上学,硬是用扁担挑着课本,走了几十里山路。

管芳听得入了迷,时不时问一句“后来呢”,丘春晓则悄悄记下老人说的草药知识,说“以后合作社种药材,说不定用得上”。杨澜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老宅里的时光格外慢,也格外暖,像那杯陈年的宋河粮液,初尝有些烈,回味却全是甘醇。

临走时,刘婶摘了满满一篮子黄瓜、西红柿,硬往他们手里塞。刘海生扛着锄头,说要去堤坡看看地,“顺便规划一下,哪块种丹参,哪块种连翘”。刘校长拄着拐杖送他们到门口,看着杨澜生说:“杨医生,有空常来坐坐,陪我这老头子喝杯茶,聊聊天。”

“一定来。”杨澜生笑着点头。

车子驶离小刘庄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管芳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忽然说:“哥,你说刘海生早想通了,是不是就不用绕这么大圈子了?”

“有些结,得自己解开才舒坦。”杨澜生望着远处的堤坡,那里的土地在夕阳下泛着褐色的光,像块等待耕耘的画布,“就像刘叔说的,人这辈子,得看看自己要走的路。现在,海生哥找到了他想走的路,挺好。”

丘春晓在一旁轻轻点头,手里还攥着老爷子给的几粒葡萄籽,说“回去种在院子里,明年就能长出新藤”。

车子驶过那片即将加入合作社的土地时,杨澜生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的景象——丹参红,连翘黄,农户们在田埂上笑着,像这老宅里的葡萄藤,根连着根,叶挨着叶,在阳光下舒展地生长,结出一串串饱满的果实。

而那些曾经的委屈与隔阂,早已在酒盏的碰撞声里,在葡萄架的清香里,化作了和解的风,吹过敞亮的庭院,吹向更广阔的田野,留下满世界的通透与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