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像是无尽黑暗中的一盏明灯,驱散月下赶路人的迷茫。繁星点点落在墨色画布上,尽管光芒微弱,却依然存在着,闪耀着。
“谢谢你陪我聊这么多。”杜明朗对着夜空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今年大二,是心理学专业的。”
“心理学?”程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杜明朗的视线渐渐下移,望向那片在月光下也焕发出生机的草坪:“在医生那边确诊了抑郁症之后,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我想学习心理学的专业知识,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像他母亲说的那样,他根本没病还花冤枉钱?他是生活过得太滋润了才喜欢胡思乱想?只要进了社会吃多点苦头就好了、根本没必要治疗?
他觉得不是。
程实隐约明白了什么:“你一直在尝试靠自己走出来?”
不管是高三时主动去看医生、按医嘱服药,还是后来大学专业选择心理学、钻研相关书籍……都可以看出即使他深陷泥沼,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挣扎。
难怪,在她的印象中他跟阴郁一点也不沾边,每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都是偏向开朗的。他甚至还会去当志愿者参加迎新活动,要不是今晚见到他情绪爆发,她根本无法把他和抑郁症联系到一起。
“是的,我想活着。”杜明朗低头看着怀抱里的吉他,动动手指拨动了一下琴弦,随着“铛”的一声,一段沉闷的旋律在空中荡开。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苦涩:“可是我还是不够强大,至今无法摆脱我妈对我的影响。就像刚刚那样,仅仅是隔着电话听到她的声音,都能使我情绪失控……让你见笑了。”
“不是这样的,谁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程实听得摇了摇头。
跟着那种心理扭曲的母亲生活了十几年,搁谁来了都得疯。
程实朝杜明朗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你很强大,很了不起,你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谢你的安慰。”杜明朗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目前也只有留在学校里能让我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一旦毕业,我又得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算了吧,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一旦他再次回到那个家里,什么抑郁不抑郁的,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实看着他,深思了许久,缓缓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建议你毕业以后去一座远离父母的城市,找一份工作、租个房子,过上没有他们打扰的生活。如果你想削弱他们带给你的影响,物理隔绝说不定是个好办法。再做得绝一点,你甚至可以拉黑父母的联系方式,让他们找不到你,只需要定期给他们银行卡里转点钱、尽到你的赡养义务就好。”
听了这番话,杜明朗怔愣住了:“还能这样?”
“为何不可?”程实说道:“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可以拥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辈子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下。现阶段你无法摆脱父母很正常,可是当你成长到一定阶段,完全可以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况且,没有人规定赡养父母就一定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啊。”
这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杜明朗的眼睛亮了。
“我不喜欢弹吉他,但是这能让我的内心平静下来。”他拨动琴弦,即兴弹奏了一段轻柔的旋律,边弹边说道:“医生曾经说过,抑郁症患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告诉我,人一定要有自己喜欢的事物,才会对世界有所留恋。”
随着旋律推进,音调逐渐升高,却并非欢快的转变,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情感在努力挣扎。但随着一个高音落下,音调突然变得低沉而缓慢,像是从幽深的谷底传来的叹息,每一个音都带着沉闷的悲伤。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它在我眼里是灰蒙蒙一片的,没有色彩。”杜明朗这样说着,用手指揉弦,弹出一声悠扬的长音。
“尽管如此,我依然想努力尝试着去喜欢这个世界。”五指按在吉他弦上,琴音戛然而止,杜明朗的目光从琴弦转移向程实:“从喜欢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