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岛上生活几年,像是防贼一样被防着还是头一次。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与那姑娘分离的时候,一连十天半月也是寻常,但如今才不过半日,便只觉得难熬,年轻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足足一个时辰,也未能合眼。
心里存了念想,再短的时间也是度日如年。翻来覆去之后,奚夷简还是坐起了身子,想着去外面吹吹凉风。他现在孤身一人,又没有偷偷溜去曲和亭的打算,大喇喇的走下床,推开门时的动作当真是理直气壮。只是那“吱呀”的一声还未淹没在夜晚的凉风中,正站在门外的那个身影便落入了他的眼中。
惊诧之余,年轻人张了张口,险些发出声音来,下一瞬,却被门外的姑娘捂住了嘴推进屋子。
两人的身手在这沧海岛是数一数二的,推拉之间也未发出一丝声响。欢喜的手还捂在他的嘴上,少女的手腕间有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脂粉的味道。待确信周围无人察觉之后,她终于放下了心,对着他眨眨眼,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来,隐有得意之色。
奚夷简心中无端一动,在她将要放下手的时候,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在她微微瞪大眼睛的时候,也伸了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过身在她耳畔轻轻问了声,“想我了吗?”
话虽这样问了,他却并没有让她回答,在她耳畔说完,也未擡头,反倒更加贴近她,埋首于她的脖颈。
他的发丝落在她脸颊边,欢喜只觉得有些微痒,正想着稍稍动一动,颈间上就多了一个温热的气息。从唇齿间到胸腹之前,这气息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奚夷简再擡起头时,便见姑娘的脸上虽浮起一丝红晕,却没有任何抗拒之色,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无处可躲时,干脆藏在了他的怀里,没叫他瞧见自己的羞赧。
两旁的屋子里还住着师姐妹们,两人不敢说些多余的话闹出更大的动静,就这样静静相拥着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欢喜知道自己该趁着师姐妹们没发觉之前回曲和亭了。
她走得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却在推门出去的瞬间又扭过身子,终于低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我想你了。”
奚夷简几乎是在回过神时便伸出了手想要拽她回来,无奈这姑娘还是听师姐们的话多一些,早已匆匆向着曲和亭的方向跑了回去。
明明从前有过许多次别离,至此,奚夷简方知相思何意。
十日后,哪怕千般不愿,沧海岛还是如约办了那场震惊了海内十洲的婚事。
奚夷简生平第一次穿上了那大红的喜服,遍眼望去,沧海岛上下尽是喜色,哪怕海内十洲仍以偏见看他,却碍于金枝夫人的威望,大多都送上了贺礼。唯一的缺憾似乎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孤儿这件事,好好的婚宴,能拜的竟只有天地而无父母。但欢喜有金枝夫人百般溺爱,不是亲女胜似亲女,倒也没有多少遗憾。奚夷简更是未想过此事,乐得独自一人逍遥自在。
两人的婚事是在沧海岛的曲和亭办的,在场的都是熟悉的师姐妹们,唯一的长辈也只有两人共同的师父金枝夫人,原本应该风光繁琐的婚事未用去多少工夫,仅有的不顺便是拜天地时,新娘子的面纱意外落了地,还未入洞房时便让人将模样看了去,对面的奚夷简愣了足有一刻,还是在金枝夫人强遏怒气的一声唤之后才回过神来。
只是这样一来,再到洞房里掀什么面纱便显得多此一举了,欢喜本就不懂这些规矩,也不在意此事,始终都是笑着看向那些或是调侃或是取笑的姐妹们。在场的人都是相识多年的师姐妹,未有一个是生面孔,见这此婚宴省去了许多礼数,便也在洞房里留下,姐妹们说起话来,一说便到了深夜。
奚夷简好似一个外人似的坐在门外,一连进来看了十几次,却不见任何人有离开的意思,到最后只能旁若无人的穿过人群走过去,坐到新房的床上托腮望着这些人。她们说一句,他便跟着说两句,无论说什么事都能t插上一句嘴。若论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功夫,沧海岛上上下下怕是都敌不过他一个。
姐妹们正恼怒,反倒是一直默然不语的二师姐路芙儿说了一句,“走吧,这可是新婚夜。”
难得二师姐也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几个闹得凶的师姐妹们便也就此作罢,又调侃了几句之后,哪怕心有不甘,也都离开了新房。
她们一走,欢喜的目光终于能落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难得露出这样喜悦的神色来,但是扭头见他不言不语只怔怔望着自己,还以为他是累了,忙劝他睡下歇一歇。
“不急。”他拦住了她的动作,“还有事没做。”
若较真起来,两人确实省去了许多繁琐的礼数,但该做的也都做尽了,连桌上的酒都不剩了,欢喜倒是不知还有何事未做。听他这么一说,她认真想了想,然后恍然道,“我们得睡在一起是不是?”
她知道的,这些日子师姐妹防着他们见面,便是因为成婚之后两人才能睡在一起。只是从前奚夷简扮作女子的时候,两人也曾同住,她倒不觉得从前与现在有什么分别。
“相公,难不成你还觉得师姐她们小题大做?”她忍不住说了一句,擡起头时,却见奚夷简笑了。
他似乎从未这样笑过,带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那道不尽的深情,眼波流转尽是温柔,“有件只有我才懂的事,要不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