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相识时,莘瑜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示好,边梦也未觉得挫败。但是之后无论他怎样做,她都不肯将目光投过来半分,甚至言语间颇有讽刺,这才让一直游刃有余的他心中难平。
可即便如此,孰是孰非边梦还是拎得清的,他知道自己无论能不能达成所愿都是自己与莘瑜之间的事情,莘瑜不肯接受他,他可以心怀怨气。
可旁人若是对莘瑜有敌意,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你们是同她有仇吗?”思量再三,他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了。
但这一次,奚夷简不过是拍拍他的肩,眨眼间竟又变回了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情,“是你想太多了。”
语气真挚,听着一点也不敷衍。
可这偏偏就是奚夷简的长处。
边梦看他一眼,在他眼底看到的却是无波无澜的平静,便也一笑,“大哥,你知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吗?”
他认识奚夷简太久了,足以分清后者每一次的认真到底是真挚的敷衍,还是张口便胡说八道。
他们炎洲万妖窟上下,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信任奚夷简,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畏惧奚夷简的。
这畏惧多半是尊敬,但也有一半是发自内心地害怕。纵然奚夷简未曾做过他们的敌人,可是每当这个人露出那若无其事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些或认真或敷衍的话,便会让人打心底里开始慌张。
因为他们猜不透他接下来到底会做些什么。
炎洲与玄洲曾有过一场大战,太玄仙都高手如云、训练有素,奚夷简当日本是在家中养伤,未有防备便被敌方设伏抓住,两方交战时连眼皮都未擡,看上去并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甚至是自己的。哪怕是看到了风院被敌人所伤,也不过是笑笑,扭头继续和抓了自己的太玄仙都弟子说话。
但就在玄洲士气大振之时,在一个最不起眼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瞬间,若无其事坐了一天的奚夷简突然挣开束缚站了起来。
他带着一身的伤直接从山崖上跃下出现在混战之中,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硬拼着出手的狠厉,眨眼间夺走了敌人手中的兵刃,用太玄仙都的宝物斩开了一条血路。
玄洲是什么地方?太玄仙都门下聚集了多少出众的弟子?可是后来再让那些经历过大战的人回想当年,能忆起却只剩下了血光。
在那漫天的血光里,无论敌我,都清楚地记得奚夷简那一句话——“你们当真欺我炎洲势孤力薄?不如也试试门下无人的滋味?”
这话换成别人说出来,或许只是一句有气势的狠话。但从此之后,人人都知道了,奚夷简说出的话,无论多么荒谬,只要他想让其成真,便能成真。
从他加入这场大战开始,太玄仙都门下,除了没赶赴战场的人,在场弟子中,按着入门的先后,统共三十一人,皆丧命于奚夷简之手。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记住这些人的辈分的,那些终于发现他要就此将太玄仙都“灭门”的弟子们都陷入了莫大的恐慌,尤其是在明知下一个就是自己的情况下,那突如其来的惊慌,甚至让他们自乱了阵脚,每当触碰到奚夷简的目光,都有一种上断头台的错觉。
和奚夷简那深不可测的道行一同压垮他们的是攻心之计。
而那近乎屠杀一般的疯狂,不仅让太玄仙都这个敌人,也让炎洲万妖窟上下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哪怕明知对方是自己的家人,也徒生惊慌,担心下一个遭殃的便会是自己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也算了,不过是一场残忍的战争而已。但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尸首”被送回太玄仙都之后,当年的掌门人才发现,那三十一个弟子每个人都被留了一口气。而在其中一个弟子的衣襟里,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根反生香。
反魂树制成的反生香,天下难寻,历来是海内十洲人人觊觎的无上宝物。当年的奚夷简还未踏足聚窟洲,想来得到此物也很不容易。
而附在那反生香之后的纸上,是那极潦草却让人连手都跟着颤了一颤的四个字——有空常来。
时至今日,边梦每每回想当年之事,都不会否认奚夷简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件事,无论何时都是。
而面对这样一个疯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听到对方说出那个答案,只能强迫自己又问了一遍,“你们与她有……”
“有仇。”听他说到这里,奚夷简的笑意在眨眼间收得一干二净,一字一句答道,“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