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我。”简短地说了一句,他相信听了这话之后,炎洲上下也不会有人不识相的偏要找死。
而在说完之后,无论是心中仍有不忿的边梦,还是尚有些茫然的小白,都老实地站在了原地,目送他与容和和走向了那个院落。
他们几人称呼这里为家,不仅是因为几人亲如兄弟,更是因为他们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深山中的院落不似人间那样规矩,更像是随手建了几间房子,然后强硬地塞进了一个院落里。奚夷简的那间屋子正建在正中央,偏巧左右住了两对夫妻,左边的便是风院与听儿。
容和和自小至今都是避世而居,路过那些小屋子的时候,便颇有些好奇地向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寻常人的屋子里……都是要挂秋千的吗?”
从前在无人舍见到壬一时,那屋子里也挂着一个秋千,那时她便觉得奇怪,直到今日又见到相同的摆设,总算是有机会问出了口。
在蓬丘时,符和韵便总是说她没有见识过这天地之大,不懂所有人都懂的事情。现在想来,这话也并无错处。
倒真是她见识浅薄了,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卧房为何偏偏要挂个秋千,难道除她之外的寻常人都是如此的吗?
姑娘声音清冷,困惑的语气带着一丝求教的真挚。
奚夷简却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险些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连冷汗都要从头上流下来了,“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说罢,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两人并无同心术在身,不然容和和只要扯过他的手便能看到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猛地晃了晃头,他倒也不在意这姑娘会不会恼了,不由分说地便拉住她走向自己的屋子。在院子里这几间屋子里,唯有他的房间与别人不同,朴素得一眼便能看尽,也透着些冷清。
“从前住在这里的日子也不算好过。”重回故地,奚夷简却是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些拘谨,在这空荡荡的日子一面走着,一面回忆当年,“听儿总是闹出事端来,偏偏风院拿她没办法,就算狠了心吵上几句,只要听儿软了语气,最后低头赔罪的永远都是他。老七那边有两个姑娘,更是鸡飞狗跳,一天不打到头破血流便不算完。左右前后没个安静地方……”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脸上却还是笑着的。很显然,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怀念往昔。而说到最后,也总算是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这些话可不能让他们听到,因为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他们。”
世人只道他天生不甘受束缚,浪迹天涯才是归宿,甚至连亲近的兄弟们也没有问过他怎么不去寻一个陪伴在身边的姑娘,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他只需要一时的欢愉便罢,安定二字才是虚无缥缈。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合该浪荡薄情。
哪怕是在成婚之后,沧海岛上下都不相信他会一心一意、情深如初。
而三百年前的那一桩“闹剧”,更是让从前便冷嘲热讽的人看尽了笑话,人人都在说他丧尽天良,却又在说完之后摆出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如此。
从始至终,在这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有一个人一直对他的真心深信不疑,他投以几分深情,她便还以几分,甚至更多,对外人的冷嘲热讽从不在意。
正如她所说,他是她在这天地间认识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亲人,第一个情人,第一个对手,她所有的爱恨欢喜皆因他而起。
她名为欢喜,却是在认识了他之后,才明白何为欢喜。
回首望去,成婚之后的那段岁月似乎一直是无忧无愁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欢喜二字。
直到那个永远都无法忘却的日子来临。
对于奚夷简而言,那不过是婚后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天朗气清,阳光正好,耳畔也没有那些师姐妹们的唠叨。他坐在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从金枝夫人那里拿来的茶,还未将杯子送到唇边,便见自己的妻子平静地坐到了对面,用那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