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不外露这个道理,逢瑄早在千百年前就懂,可是他已经经历了所有拥有财富的人能够经历的一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看尽了世情,想得反倒简单了一些。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奚夷简都在看到这遍地的金碧辉煌时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能不能压来者一头不说,叫来者忍不住屏息静气这一点算是做到了。
而在那接待客人的宫殿里,逢瑄像是完全不知他们刚刚为何对峙一般,客气地与每一个人寒暄着,哪怕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想接话,他也没有丝毫窘迫。
最后反倒是奚夷简问了一句,“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这时候不该伸手要钱了吗?”
逢瑄神色未变,立刻便说道,“来这瀛洲的人,无非是为了玉醴泉而来,可是每人能为此付出的代价都不同,拿什么与我交换,还是要几位先说才是。”
这话换来奚夷简一声笑,张口就问,“那不如让我先问你一件事。若叫你来看,在这海内十洲,与谁成婚给你带来的好处最多?”
这瀛洲的领主多年未曾婚配,不过是待价而沽,他要将自己的婚事当作另一个重要的机遇。第一个机遇是玉醴泉,第二个机遇便是他的婚姻。
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相信他心中一定有了最好的人选,无论是从名声、实力、还是潜力……能给他带来最大好处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换作其他人,若是被这样问上一句,一定已经恼羞成怒。但那逢瑄更像是听到了今日晚饭要吃些什么一样平凡的问题,竟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算了算,才郑重答道,“在十年前,是嫁给你,换作如今,自然是娶蓬丘上仙。”
此言一出,几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早听说这玉醴泉的主人是个不择手段只为利益的人,但却从未想过,婚事二字也能被他算得如此仔细。
什么叫嫁给奚夷简,什么叫娶蓬丘上仙?能嫁给奚夷简的人又怎么能娶容和和?这人眼里是只有值钱与不值钱之分,而没有男女吗?
就连奚夷简都愣了一愣,似笑非笑道,“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逢瑄却只是捧起桌上的茶浅啜,半晌才答道,“只要是有利的事,无论多难,都是值得一试的。”
说罢,不待席间有人按捺不住对他动怒,已经换了一件事来说,“几位既然还未想好要拿什么与我交换那玉醴泉,那不如先听我一个请求。那是我一直苦思不解的一件事,几位若是能让我达成所愿,不仅能够拿到玉醴泉,甚至,还能解了自己心中之惑。”
闻言,嵇和煦心中先是一震,他当然明白逢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身在瀛洲,又有六壬谷谷主先前撤去六壬谷守卫的举动,就算是没有偷听只靠猜测,逢瑄这样聪明的人也不难想到他们刚刚都在争执些什么。
但偏偏就在几人的兴致都被挑起来的时候,这年轻的领主反倒卖了个关子,“但这件事急不得,今夜也不适合再说,还请几位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谈。”
今日在海岸边所说的那些事,已经是几人的底线了,再说下去,只会换来更激烈的争执和反目成仇。
纵然不死心,几人也只能看着奚夷简转身离去毫不客气地走向了逢瑄为他们备下的屋子。
不知该以什么立场面对这件事的容和和是被嵇和煦送回屋子的,后者即便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对着她说了一句,“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容和和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又站在门边许久,才终是勉强平复了混乱的心绪,转身推开了门。
伴随着门扇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才刚刚踏进房间的她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这屋子的布置,目光便已经落在了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那个男人身上。
年轻的宁不还看上去过得并不算好,额角多了一道很浅的伤痕,眼底是抹不去的疲惫,垂手坐在床边,见她进门,才擡眼看过来,神色未变。
容和和连眼都没眨,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奚夷简的声音,“欢喜,我想和你谈谈。”
沉默不足半瞬,女子t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很快响起,“我有些累了。”
言罢,屋内屋外的烛灯应声被挥灭。
这已经是再次相遇之后经常能遇到的场景了,门外的奚夷简无奈地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气,瞥了眼那陷入黑暗的屋子,到底是认命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