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声,提着箱子往实验室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银色纹路又爬上手背——但这次,我没急着藏进袖子。
该我出牌了。
我站在流民区最高的了望塔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下方空地上挤满了人,粗布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混着此起彼伏的询问,像团乱麻缠在耳边。
钢牙放出去的风声见效了——那些昨天还缩在窝棚里发抖的异能者,此刻眼睛都亮得吓人,有人攥着变形的铁块,有人指尖渗着金液,全仰头望着我脚下的木台。
"首领!
我家柱子能把铁锅捏成碗,您说的稳定法子啥时候用?"前排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喊,她怀里的男孩正无意识地掰弯自己的手指,金属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我盯着那孩子泛银的瞳孔,喉咙发紧——三天前他还蹲在巷口帮阿婆捡柴火,现在却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变异体。
"都别急!"钢牙挤到台前,伤疤在火把下一跳一跳。
他故意提高音量:"首领说了,得一个一个测异能强度,保证稳当!"人群里响起抱怨,有个络腮胡猛地挤到最前面,手腕上的金属鳞片刮破了前面人的衣服:"测啥测?
老子昨天差点把自家门砸穿,再不稳当就要伤着老婆孩子了!"
我攥紧腰间的电击棍,指节发白。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恐慌能放大他们的求生欲,却也像堆干柴,随便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余光瞥见东侧角落,红线的摊位支起来了。
她裹着猩红围巾,面前摆着玻璃试管和铜秤,正捏着个男人的手腕抽血,动作熟练得像在菜市场称猪肉。
"一滴血换半块压缩饼干!"红线甩着染血的棉签,笑声像生锈的齿轮:"测测你家娃有没有异能,说不定是金贵的金属系!"立刻有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拽着个小丫头挤过去,小丫头哭着要往她怀里钻,手腕却被死死攥住。
红线的针管扎进孩子胳膊时,我听见那孩子的抽噎突然变了调——她的指尖正渗出细不可查的金液。
"操。"我低骂一声,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
之前只想着引铁幕上钩,却漏了红线这种嗅觉比丧尸还灵的投机者。
她在黑市混了五年,最会利用人性的贪与怕——现在流民区的人急着确认自己是不是"有用"的变异体,她就用半块饼干换一滴血,转手就能在黑市卖成晶核。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
他举着扫描仪,屏幕上跳动的银色波纹刺得我眼睛疼:"刚测了三个异能者的血液,纳米因子浓度比小远还高20%。
红线收的血......"
"在给铁幕送样本。"我替他说完,喉咙发苦。
铁幕要的是能被控制的变异体,红线的血样正好让他分析哪些人对纳米因子反应最敏感。
等他拿到数据,怕是连"测试"都懒得做,直接批量投放诱导剂——到时候流民区会变成什么样?
"我去拆了她的摊子。"顾明哲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
我按住他胳膊,摇头:"现在动手太打草惊蛇。"我望着红线摊位前越排越长的队伍,小丫头的哭声已经哑了,却还在机械地渗出金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商品。
"那怎么办?"顾明哲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扫描仪,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
我盯着他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和我一样,那是纳米因子侵蚀的痕迹。
突然,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嗡鸣,像有人用钢锯划玻璃。
我猛地转头。
废墟边缘的雾气里,一道身影正缓缓走来。
它的轮廓模糊却刺眼,像是把碎铁片熔在一起铸成人形,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深沟。
月光照在它表面,映出细碎的光斑,可那些光斑不是反射,倒像是从金属内部透出来的,像......
像陈老板实验室里那台意识载体的眼睛。
我的呼吸顿住。
顾明哲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扫描仪"滴"地发出警报。
那东西离得更近了,我看清它胸口嵌着块暗银色的芯片,正是陈老板用来存储意识的核心。
它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幽蓝的光,扫过人群时,那些正在吵闹的异能者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晓悦?"顾明哲的手覆上我后背,体温透过粗布衣服渗进来。
我喉咙发紧,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那是......"
"无名。"顾明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陈老板最后的意识载体。"
金属傀儡又走了两步,月光照亮它脸上的划痕——那些痕迹不是磨损,是刻意刻上去的,像某种密码。
它的右手抬起来,指尖指向我,幽蓝的光在眼底流转,仿佛在说:我来找你了。
我攥紧电击棍,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腥甜。
身后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怪物",有人往反方向跑。
但我的视线死死锁在那傀儡脸上,张了张嘴,轻声喊:"陈......"
"首领!
红线的摊子塌了!"钢牙的吼声从下方传来。
我猛地回头,再转回来时,废墟边缘只剩一片雾气,哪里还有金属傀儡的影子?
顾明哲的扫描仪还在响,屏幕上的银色波纹聚成一个尖锐的峰。
我摸着发烫的手腕,那里的银色纹路正随着心跳跳动——和刚才傀儡眼中的幽蓝,频率一模一样。
"刚才......"我转头想问顾明哲,却见他正盯着扫描仪,脸色白得像实验室的墙。
"怎么了?"我拽他袖子。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震惊:"扫描仪显示,那东西的纳米因子波动......和你手腕上的纹路,同源。"
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碎铁片,叮叮当当撞在了望塔的木柱上。
我望着废墟方向,喉咙里那声"老板"终究没喊出口——就算喊了,它会回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