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会设在荣禧堂,朱漆大门敞开着,十二盏羊角灯将堂内照得亮如白昼。
贾悦站在廊下,看着贾蓉扶着贾珍进来。
那小子穿了件簇新的湖蓝直裰,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正是尤氏锦盒里缺的那颗珍珠,此刻正明晃晃地坠在他腰侧。
\"五妹妹站这儿做什么?\"贾蓉晃着扇子凑过来,扇骨上雕着并蒂莲,\"可是等我?\"
贾悦后退半步,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蓉大哥说笑了,我......我是等大奶奶。\"
\"尤氏那蠢妇,\"贾蓉的眼神闪了闪,\"许是又在佛堂念经呢。\"他压低声音,\"妹妹若是信我,等会族老会我替你说话——你那庶女身份,总该抬抬的。\"
贾悦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那就谢过蓉大哥了。\"
正厅里传来族老贾敬的咳嗽声。
贾蓉整了整衣襟,冲她挤挤眼,大步走了进去。
贾悦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扇骨上的并蒂莲,和她帕子上的针脚一模一样,是周府绣娘的手艺。
\"五姑娘,该进去了。\"平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荣禧堂内,十二位族老围坐在檀木圆桌旁,贾珍坐在主位,尤氏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块帕子,指节发白。
贾悦刚坐下,贾蓉便拍着桌子站起来:\"各位叔伯,今日族老会,我要替母亲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贾敬捻着胡须。
\"我母亲的陪嫁田产,\"贾蓉的声音洪亮,\"原是存在东府账房的,可前日盘账,竟少了三十顷!\"他转向尤氏,\"母亲,是不是有人偷了你的田契?\"
尤氏浑身发抖,看了贾悦一眼,突然尖声哭起来:\"是蓉哥儿!
是他拿了我的田契去抵赌债,还有我的珍珠手串......\"
满座皆惊。贾蓉的脸瞬间煞白:\"母亲你胡说!\"
\"我没胡说!\"尤氏从袖中抖出半块碎布,\"这是我在你书房找到的,上头绣着忠勇营的暗纹——你拿田契换军器,要陷宁国府于不义!\"
贾悦看着那块碎布,和沈墨昨日给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站起来,声音清亮:\"各位叔伯,我这儿有周府马匪的口供,说今夜子时要往宁国府送军器。
还有都察院的回文,说贾蓉上月往周府送了七次田契拓本......\"
\"你血口喷人!\"贾蓉扑过来要抓她,却被王熙凤身边的彩明一把拦住。
王熙凤摇着团扇站起来,金步摇在鬓边乱颤:\"我让人查了,贾蓉腰上的珍珠,正是尤氏嫡母留下的。
他拿母亲的陪嫁换军器,这是大不孝!\"
族老们的议论声炸成一片。
贾敬拍着桌子喊\"反了反了\",贾珍的脸涨得紫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蓉瘫坐在地上,看着尤氏手里的碎布,突然尖叫:\"是父亲让我做的!
是他说......\"
\"够了!\"贾珍甩了他一记耳光,\"还不快滚!\"
最终,族老会以\"不孝、私通外匪\"之名将贾蓉逐出贾府。
贾悦站在廊下,看着他被家丁拖走时怨毒的眼神,忽然想起沈墨昨夜说的话:\"这只是开始,贾珍不会善罢甘休。\"
暮色再次漫进窗棂时,贾悦回到自己的蘅芜苑。
丫鬟秋菊端来参汤,她喝了两口,只觉嘴里发苦。
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晃动的墨。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贾悦走到窗边,看见院角的老梅树后,闪过道黑影——是贾珍的贴身随从赵升。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今日虽赢了一局,可那黑影里藏着的,不知是更毒的计,还是更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