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上人道:“全仗少林派一力主持,众家武林同道跟随出力,这才将魔教诛灭,成就万世奇功。”震山子道:“少林派历来是中原武林魁首,有方证大师做咱们盟主,自然马到功成。”魏帮主道:“方证大师指挥若定,威慑群小,我等都是钦佩之至。”
方证合十躬身,道:“不敢当!老衲忝受推戴,到今日功成,也可卸任了。”言毕下了高台,转到钟镇身前,对他道:“钟施主身上有伤,大约不便喝这庆功酒,不如过来老衲下处,老衲给你号一号脉搏如何?”
钟镇眼光中显出喜色,待要答话,吐字却极为艰难。他身旁两个大弟子立时下拜,齐声道:“方证大师救命之恩,晚辈代家师叩谢!”
回风仙子在旁道:“听说这一回是五岳派打得头阵,看来损伤不轻啊。”
金光上人道:“岳掌门一味贪功冒进,损兵折将不说,还将自己性命送了。若非方证大师相救,五岳派能剩几个活人?”震山子道:“岳掌门独断专行,这等大事,居然不先向方证大师禀告。如今兵败身死,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余人尽皆附和,钟镇兀自说不出话来,他身旁的五岳弟子也都跟哑了一般,无人敢出声反驳一句。清虚道长走上高台,先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将此战中立功之人,一个个的请上台来,大加表彰。
无论是哪一派的人上台说话,台下都有本门弟子、亲友等人呼应,以壮声威。如此台上台下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令狐冲听见魏帮主自夸率众杀敌数百,阵斩魔教长老桑三娘云云,心下已然麻木,转身挤出人群,便欲归返。刚走出村子,又见火光粼粼,有人正在搬运柴草。他原想抢一只火把照亮,离得近时,却见是五岳派的人,便没动手,只悄悄尾随过去。
村外一片空地之中,架起十几个火葬堆,均由细木、树枝、枯草制成,颇为简陋。那几人放好柴草,坐地歇息,一个胖胖的五岳弟子招手叫道:“这就行啦,快搬上去罢!”
另有七八个人应声起身,将旁边的尸体一个个擡起放好。只听那胖子道:“陶师兄,师父他老人家的遗体……是不是也……”
令狐冲心头一震,又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草丛中窥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陶钧道:“我总想着,还是使马车运回去……”那胖子道:“不行啊,再怎么说秋凉,这也十几天了,耽搁不得。死人太多,附近的树都不够砍,好容易凑了这些,若是还不肯烧……场面可要难看了。”
陶钧叹了口气,道:“好,听你的。咱俩一起动手,送送师父罢。”那胖子点头称是,两人从稍远处擡过一卷草席,也放在其中一个火葬堆上。
令狐冲定神看去,见那草席又破又短,师父的小腿和脚都露在外面,长袍下摆亦已脏污破损。他心中说道:“你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只争得这么一张破草席,可懊悔了么?”
但转念之间,他似乎又将师父的种种凶狠行径都忘却了,眼前所见,仍是一副温柔慈和的面孔,耳中所闻,仍是一声低沉轻缓的“冲儿”,二十年点滴往事,涌上心头。
火焰冲天,周遭亮如白昼,却没人发觉他藏身于此。他静静的看着师父烧成灰烬,静静的哭了一场,又静静的走了。
清晨时分,令狐冲背着两大袋米,回到东方不败的花园之中。如此又养了半个多月,他夫妇二人终于痊愈,众人出门下崖。
仪琳套好马车,把缰绳递给令狐冲,问他道:“令狐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令狐冲淡然一笑,道:“我跟盈盈商议了一个好去处,你不用担心。恒山派交在你的手里,我也不担心。咱们这就分别了罢。”言毕将妻子女儿扶进车中,挥鞭即行,身后只听仪琳轻轻念道:“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越行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玉瑶在车中也问:“妈妈,咱们要到哪里去?”任盈盈笑道:“那是爹爹、妈妈认识的地方,有竹林、有泉水,还有好多好多小鸭子,可美啦。”玉瑶拍手笑道:“要去,要去,咱们快去!”任盈盈将她搂在怀中,道:“不急,慢慢的走,要走很久呢。”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走出十几里路,车帘打开,一家人进了路边草棚,要了三碗面吃。棚外七八个小儿聚在一处玩耍唱歌,玉瑶见了,跳下凳子,欢欢喜喜的跑在后头,学着也唱。
令狐冲微笑旁观,只听众小儿唱道: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