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原是华山气宗出身,紫霞神功既成,单以内功而论,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只在令狐冲面前,着实不如。抵御之力弱而抽吸之力强,僵持片刻,内力仍旧向外倾泻,只是稍慢而已。
令狐冲自是什么都不管,只顾发狠,却见岳不群右手松脱,将剑柄放开,侧向缓缓弯腰,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那匕首令狐冲看上一眼,便即认出,乃是宁中则多年随身之物,此刻寒光森森,正一寸一寸的往自己眉心处送来。
如此利刃,就算手头无力,也足以取人性命。
旧物忽现,令狐冲心头一沉:“终究是我先死,师父赢了……却没想到,我竟然死在师娘这把刀下。”泪眼模糊之中,他所见的,不再是黑夜与尖刀,而是少年华山时光。
师娘曾经用此刀给自己削过无数个梨,其间欢声笑语,不可尽数,又曾教过一套匕首近身突刺的武功,他学会之后,小师妹早晚痴缠,非要也学不可。
不知不觉间,他手上劲力松了,匕首只要再送一寸,他这一生便即过完。却又听“噗”的一声响,仍旧是兵刃刺进身体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脆鸣,那匕首掉落在地。
令狐冲醒过神来一看,竟是岳不群心口穿出一个剑尖儿,长及寸许,随即又缩了回去。两人均甚惊诧,岳不群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对上的,是仪琳同样惊诧的面孔。仪琳“啊”了一声,叫道:“你……你是……岳……岳师伯?”
岳不群心中想说:“你为什么在这?”但甫一张口,鲜血就从喉头涌了上来,将他最后的言语都吞没了,跟着眼前一黑,倒地身亡。
仪琳颤声道:“我……我……我杀了他?”令狐冲亦是张大了口,反应不过来。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说道:“恭喜恒山派掌门人仪琳师太,你总算报了杀师大仇,还有恒山派数百师姐妹,今后都可瞑目了。”
令狐冲大喜过望,不住口的叫道:“盈盈!盈盈!”
一阵脚步声乱响,不戒和尚过来扶住他身子,哑婆婆挥刀往渔网上割去,又有几个小尼姑拔出长剑,合力切割任盈盈身上渔网。
令狐冲腿上虽然开了两个窟窿,胸口要害却无事,眼见仪琳给自己点了止血的xue道,又将“黑玉断续膏”当作泥土般敷贴,忙道:“不用管我,快去救治盈盈要紧。”
仪琳道:“有我妈妈去了,不用担心。”哑婆婆回头道:“脏腑受损,光敷药可不济事。”
令狐冲爬到妻子身边,见她心肺无碍,但肋下两处伤得甚重,性命实不知能否保全。再找女儿时,见玉瑶躺在仪元怀中,昏睡未醒,周身无伤。
哑婆婆又道:“咱们快下去,找个安稳所在,才好疗伤治病。”不戒和尚伸手一指,道:“r/>
“刷刷刷”拔剑之声甚密,令狐冲定睛一看,原来恒山派众人都已在此,心道:“盈盈伤成这样,再给人背着杀入敌阵,如何使得?这些师妹武功低微,又不知要伤亡多少。”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叫道:“不必下去冲杀,你们跟我来!”
他说完之后,伸手取过不戒和尚的禅杖,撑着起身,引众人往庭院后方去。哑婆婆将任盈盈抱起,众人鱼贯跟随,走到一处石景后面的小道,沿路再走,竟是越走越高。
仪琳轻声问道:“令狐大哥,咱们这是往哪儿去?”令狐冲道:“总之是好地方,你放心好啦。”任盈盈低声道:“不错,又有泉水,又有存粮,当然是好地方。”令狐冲听妻子语音虚弱,忙道:“盈盈,你只管守住心神,闭上眼睛歇一忽儿。”
众人都不再说话,低头稳稳走路,过了良久才终于开朗,走入一处庭院之中。这东方不败的花园,种得花朵品类,大抵是春夏时节开放,菊花、桂树等等秋种,却是一株也没有。是以众人此来,见不到花朵,满目翠绿,并没管它叫做“花园”。
当下略作安置,令狐冲留在卧房中给任盈盈疗伤,仪元在旁照顾玉瑶,哑婆婆往后厨汲水煮粥。仪琳同不戒和尚父女两个,带领其余众尼姑,关闭庭院大门,用粗木顶住,再执了兵刃轮番守卫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