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人清闻言一愣,半晌才点头道:“是啊,我……我也闷得难受,可找不到人来说,也不敢说。我害怕有人知道,尤其害怕师娘知道……她如果不知道,那还不会死呢。”
卜文素奇道:“什么意思,婶子不是自尽,而是给人害死的么?因她知晓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么?”
穆人清不答,反问道:“文素姐姐,我问你一件事,你还能记得你妈妈的样子么?”
卜文素黯然道:“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人清道:“往日在一处时,哦,还有小宝,咱们都说自己是没爹没妈的孤儿,要彼此照应。但你跟小宝能说出小时候跟妈妈在一起的故事来,毕竟有个念想儿,我却什么事也记不得,连她的面孔都忘了。我是上来华山,才觉得自己有家,可如今师娘死了,我又没有妈妈了,还跟从前一样……”
卜文素劝道:“也不一样,小宝不幸,但咱两个毕竟长大了。你如今一身武功,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受人欺侮。况且,婶子虽然亡故,那还有叔叔呢,我看叔叔一向待你极好……”
穆人清忽然间大声道:“别提他!”
卜文素心道:“蛮小子,方才还问你师父干嘛呢,这会儿又发什么疯?”尚未来得及回应,就见穆人清腾地站起,双眼盯住墓碑,咬牙切齿的道:“我宁可他不是我师父,或者待我不好,那我心里还轻省些……不然……我……我早晚将他一剑杀了,方消此恨!”
这几句狠话说完,他喘息了一阵,后退两步,重又坐在地下,身子微微发抖。卜文素侧头看向他,目光中竟有怜悯之意,低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但穆人清自己却非得说话不可,只有不住向外倾吐,他才能得片刻安宁,不然心火焚烧,整个人都快要烧干。当下自问自答,将衡山县中所见、并回山后诸般见闻都说了。
卜文素道:“依你所说,那桑三娘又老又丑,李师兄却是个威猛壮汉,叔叔这雅好嘛……嗯,倒也新奇……”
穆人清又将辟邪剑法之事说了,道:“练了这种邪门武功,当然会发失心疯,有什么新奇?”
卜文素道:“原来叔叔是身有残疾,我只当他是练功走火的缘故呢,怪不得找我爹给他配药吃……”
穆人清好奇心登起,忙问:“你爹知道这事儿?”
卜文素摇头道:“大约不知道。早年时,叔叔曾拿来几张单方,请我爹观看,我爹说:‘岳掌门别嫌老朽多言,这几味燥药极伤身体,久服可使人经脉紊乱、阴阳倒错,断断吃不得。’又问他是哪里来的方子,可曾吃过了没有。”
穆人清道:“师父怎生回答?”卜文素莞尔道:“你又不让我提他,我怎么敢说?”穆人清苦笑了一下,央求道:“好姐姐,你别生气,我再不乱发脾气啦。”
卜文素道:“叔叔说是一套内功心法中附的药方,他丹炉器具均已齐备,只是一颗丹不曾炼过,更加没有吃过,总要先拿来给我爹瞧瞧,才能放心。我爹自然是再劝他别吃,又说:‘依老朽拙见,岳掌门身上阴风阵阵,大约便是修习此功所致。’叔叔听了,对我爹好生拜服,说了许多求肯结纳的言语。我爹颇为受用,给他细细问诊,选配灵药不说,又送了三根毒针。”
穆人清暗暗措辞,少顷开口道:“你爹恁地抠门,小小三根针儿,也值得一说?绣花针一两银子一大把,买回来自家沾点儿朱砂就完了,用得着他送?”
卜文素果然道:“你这牯牛蠢材,懂得什么?要对付武林高手、内功名家,朱砂济得甚事?就连你这样儿的,只怕也得半斤才够,我喂你半斤朱砂,你肯不肯吃?”
穆人清连连点头,道:“肯吃,肯吃!”说着将盘中剩的两块米糕拿起,一股脑儿塞进口中。
卜文素啐了他一口,又道:“我爹这三根毒针,你便花一千两、一万两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呢!没这件法宝,叔叔如何能斗得赢左盟主,当上五岳掌门?又如何能从风老前辈手中,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