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失恃(3)(2 / 2)

此时夜如浓雾,又无月光,穆人清将眼眶都快瞪裂了,也看不见一丁点儿东西,心中懊悔不叠:“蠢材,蠢材!夜晚行事,为什么不带个火折子随身?”

絮絮山风、漫漫长夜,他两条腿蹲得发麻,却绝无离开的意思,而是打定了主意要守到天亮,只要明天师父一走,自己便可乘隙去会师娘,商议对策。

屋中倏然一亮,烛火又再燃起。

只见宁中则穿着月白色中衣,赤脚站在地上,轻轻放下火折子,转身往自己叠好的衣裙之中,伸手抽出一柄匕首来。床帐挂起,岳不群就在外侧躺着,似乎已经熟睡,宁中则走到他身旁站定,他全没知觉。

穆人清心道:“原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师娘也明白。但是……这个……师父欺侮师娘,固然得管,师娘要杀师父,却也不行。我是出声示警,还是冲进去夺刀呢?可一旦弄出动静儿,师父肯定就醒了,到时发现师娘手执利刃,正要杀他……怎生收场?”

思来想去,苦无善法。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听见“啪嗒”、“啪嗒”的轻响,绵密不断,而又细微至极。

那柄匕首寒光森森,高高举起,却良久未落。

穆人清看到师娘握刀的右手微微有些发抖,看到她鬓发散乱、满目哀伤,嘴角却挂着嘲弄般的微笑,看到她泪如珍珠断线,有些滴在自己的衣襟上,也有些滴在了丈夫的衣襟上。

宁中则忽然间后退两步,转身出门。

穆人清似乎又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只要不出人命就好。师娘是打算从长计议,还是今夜便即逃走?要走的话,总该穿双鞋子罢?”

他等啊等,师娘始终没回来,侧耳倾听,又再听不到一丝声音,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山上没有更夫,他也已经判断不出时辰,在这样一个惊悚诡异的夜晚中,有时一瞬间仿佛很久,有时很久又仿佛一瞬。

不能再等了。

穆人清摇晃麻痹的双腿,终于站起身来,轻轻打开窗子、搬开盆景,蹑手蹑脚的爬进屋中。他拿起桌上烛台,入内寻找,只见前堂无人,侧室的门开着。举步迈入,但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宁中则倒在侧室榻上,面色惨白,胸前插着方才那柄匕首,对准心脏刺入,显然是气绝毙命。穆人清兀自不肯死心,咬紧牙关,将烛台搁在一旁,走过去扶起师娘,伸手再探鼻息,果然是已死。

这张卧榻,他躺过许多次,多到根本记不清。在“有所不为轩”打发的漫长时光中,他总喜欢呆在这里,或者午睡、或者陪着卜文素一起熬药,彼此说说笑笑的时候,师娘偶尔还会过来。

可现在……师娘自己躺在上面,永远不会醒转,也永远不会向他说话了。

穆人清头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愣住,张大了嘴想喊,却一时喊不出声。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尽,怀中师娘的身子渐渐冰冷,窗外开始向屋内渗光。

他终于痛哭出声,将卧室中的师父吵醒。

眼前情形,岳不群亦甚为震惊,良久回神,乃问穆人清道:“昨天晚上……怎么回事?”穆人清出声作答,一五一十的说了,并没隐瞒,但语音嘶哑,几不可辨。

岳不群道:“清儿既然一夜没睡,就趁现在歇着去罢。”

穆人清只做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岳不群也没管他,自行出门,将守卫弟子尽皆遣散,只留两个听命,一个叫去请丁勉,另一个叫去请高根明。等到天光大亮,这两人先后到达。岳不群言道不可声张,说武林中将有要紧大事,眼下不能发丧,要将妻子悄悄安葬。

掌门人既有打算,丁勉与高根明当然也不会持异言,说是商议,其实几句话之间,方略便已定夺。然后说得都是细节,用哪一口棺材、葬在何处、使何人擡棺盖土、如何向门中弟子嘱托等等。

穆人清终究呆不下去,只好起身。

他感觉不到愤怒,哭够了之后似乎也不再悲伤,只是浑身力气都给抽干了一样,疲累至极。若说就此离开,那自然不肯,而且也走不动路,于是不再管什么规矩礼法,就近挪到对侧卧室之中,往那床上胡乱一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打开房门进来,往柜中翻找东西。穆人清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这人正是师父。他还想再睡一会儿,但脚步声响,又跟过来一个人。

只听李剑平道:“棺材已经擡到院子里啦,今天就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