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正午时分,四个人一起吃了顿中饭。穆人清仍是浑身不自在,偷眼去看卜文素时,见她并无丝毫异样,且胃口甚好,第一个放下碗筷,起身便欲告辞。
岳不群道:“天冷路滑,清儿陪着一起去罢,今天也不必再回来了。”
穆人清答应了一声,穿好斗篷,跟卜文素同行出门,走得一阵,小心问道:“文素姐姐要往哪儿去?”
卜文素道:“我去丹房,其实也不用你送。”穆人清道:“我左右无事,给你做个帮手好了。你配药还用得着蜜糖么?等开春儿了咱俩一起找去。”卜文素道:“怎么,小宝死了,只好教我自己陪你捅蜂窝子啦?”
穆人清闻言一惊,道:“你……你已经知道了?”
卜文素站定回头,盯住他道:“难道我没长嘴,不会问人么?你知道了什么事,也不过藏在自己肚儿里,我要是指望着你来告诉我,那可不成了瞎子、聋子么?”言毕又往前走。
穆人清赶忙道:“你问了师娘么?还是四师兄、五师兄?”卜文素不答,只是快步走路。穆人清追着又问:“他们是怎么说的?”卜文素仍不理他。穆人清心道:“原来是恼了。”觉得脸上讪讪的,有些没意思,待要说赌气离开,却又舍不得,只好远远在后跟随。
又走一阵,两人都进了丹房。
穆人清将斗篷往门口椅子上一扔,鼓足勇气叫道:“喂,偏你这时候要给我脸色看,是什么意思了?”
卜文素道:“是你追来要看的,我可没请你!”穆人清气得乱跳,卜文素又道:“你实话也没一句,今天又一直鬼鬼祟祟的瞧我,是什么意思了?”
穆人清道:“你嫌我不肯说实话,难道你就肯说了?你在这里经年累月的试药,其实是为了师父身中蛊毒,可我当初问你时,你说什么话来?”言及此处,心念一动,续道:“师父呕吐得厉害,只怕是你乱给他吃药,试来试去,终究没半点用……”
卜文素道:“胡说八道!我的药都是试过了见效的!要驱蛊虫,当然会呕吐,那有什么好稀奇?”她这两句话冲口而出,待等说完,瞪大了眼,缓缓又道:“叔叔教我不可告诉别人,怎么他自己却告诉你了?”
穆人清道:“师父当然不会告诉我啦,是大师兄……是令狐冲告诉我的,一路学剑走了两个来月,什么话都说尽了。我想着他跟你有仇,才没敢向你提起……”卜文素道:“哦。”两人对望一眼,火气倒也消了。
少时架起炭炉煮茶,又烤些芋头、板栗、柿子,围着陶壶满满摆了一圈儿。穆人清一边动手干活儿,一边将张小宝之事备细说了,其间虽又犹豫片刻,到底没再隐瞒,连他死前的言语,也都详实转述。
卜文素怔怔瞧着炭火,默然良久,叹道:“趁着没出正月,咱们给小宝烧点儿灯烛纸钱罢,也许他见着了爹爹、妈妈,在那边也过年呢。”
穆人清点点头,等了一会儿,见卜文素不再张口,张小宝死前所说私情的话头,她也全然不接,只好自己开口又问:“方才……你跟师父……在屋里说什么了?”
卜文素道:“先说他自己用药的事情,再说婶子的伤势,也没别的。叔叔已经吐出两条蛊虫来了,品类跟我猜的一点儿不差。等我略调一调方子,追两副猛药,眼见得再有十天半月,便可成功。”
穆人清闻言甚喜,连自己本意也忘了,情不自禁的伸出拇指,赞道:“好本事,了不起!”
卜文素却不笑,悠悠的道:“我倒宁可不学这些……若有一身高明武功,仗剑江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杀哪一个就杀哪一个,岂不更加痛快?”
穆人清道:“那有什么难的?你当真喜欢武功,我教你便是。以后……以后咱们一起行走江湖,一定好玩儿得很……”
卜文素莞尔一笑,道:“你这一回出去,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啦?说来听听,少吞吞吐吐的!”
穆人清便将一路见闻,挑有趣的说了两样,又说武当山风情地貌,衡山县左近民俗等等,两人围着火炉,谈天说地,话头越扯越远,一直到傍晚告别,穆人清也没敢提起订亲之事。
他自己不提,别人也没提,此事就仿佛不存在一般。冬去春来,日子还如往常那么过。
宁中则的身体时好时坏,纵然穆人清学了疗伤心法,时常过去帮她运功,纵然卜文素精心用药、侍奉陪伴,她也总是恹恹的,不复往昔神采。教弟子们练剑时,也只坐在一旁,讲明招式便罢,像从前那样动手演练,竟是再也没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