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人清道:“多谢,多谢!”将外袍脱下抖了抖雪,里面衣衫已给汗水浸透,当真是冷得发抖。
两人一起坐在炉边,穆人清怔忡不安,心道:“我方才落地那一下,有没有弄出声响?跑得这一阵,又给他看出破绽没有?会不会起疑?”正想要说些什么话来遮掩,李剑平却先开口道:“年下俗务繁多,账目不对,我只好来找师父禀报。不想被这大雪阻住,下不了峰,可愁人得很呐。”
穆人清听了这话,知道李剑平此刻心思,竟与自己相差无几,暗暗有些好笑,倒不觉得怕了,口中含混说道:“嗯,咱哥俩儿难兄难弟,都是一样。”心中却想:“你脸色挺好,话说得也好,毫无破绽。”
在炭火边搓了两下手,转念又想:“其实你就算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浑身上下全是破绽,那又怎么样?我最多以为,师父有什么机密要事差遣你了,又或者偷偷传给你什么上等武功,绝不会再有别的念头。我就算长了十八颗脑袋,难道猜得出你跟师父搞这调调儿?”
少时楼梯响动,穆人清擡眼一看,见岳不群已换了一领青袍,冠带齐整,缓缓走下楼来。两人都起身叫道:“师父!”岳不群答应了一声,往穆人清身上打量片刻,道:“清儿,上楼把湿衣裳换了,免得受凉。”
穆人清点头应道:“好。”李剑平道:“我去煮两碗面来。”转身欲走。穆人清连中饭都没吃,早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脱口叫道:“你多煮些,我一个人就能吃两碗。”
岳不群闻言一乐,李剑平也跟着干笑了两声,拉紧斗篷出门。
穆人清随岳不群一起上楼,接过里外一身干净衣衫,自去屏风后面更换。动手之时,忍不住偷偷往床上瞟了一眼,只见被褥都已铺叠整齐,心道:“师父手脚还挺麻利。”
等收拾完毕出来时,桌上已多了一个茶碗,里面盛着面茶和麦芽糖,岳不群正从炉子上拎起铜壶,向内倾倒热水。
穆人清道:“师父小心烫着。”
岳不群轻声道:“坐啊。”少时将面茶调匀,推到穆人清面前,又道:“你好些个师兄,还有万头儿他们,都回自己家中过年去了,因此这里没人照应,也没点心。你对付着喝几口儿,暖暖身子罢。”
穆人清见师父对待自己,辞色一如往昔,心头莫名酸涩,暗想:“等我把学剑的事情说了,不知师父将会怎样?”将这碗热茶捧在手中,轻轻啜饮了两口,然后便对着它发起呆来,既不再饮,也不说话。
岳不群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穆人清回神答道:“我听文素姐姐说,师娘受了内伤,很是严重,所以过来告诉你。”岳不群“嗯”了一声,穆人清又道:“师父,这里既然没人伺候,不如你回去和师娘同住,也好帮她疗伤治病。玉女峰上夏天甚美,冬天却是又远又冷,没什么意思。”
岳不群道:“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穆人清深吸一口气,擡头说道:“有,我有一件要紧事情,一直想跟你说来着。”岳不群只是满脸期待的瞧着他,并没接口。穆人清一字一句,将自己在武当山脚下遇见令狐冲,然后与他同行去到衡山县,一路学剑的事情说了,除去与令狐冲饮酒那一晚的言语之外,别的都没隐瞒。
岳不群脸上一丁点儿意外的表情都没有,静静听完,又道:“嗯,我知道了。”
穆人清道:“我入门虽晚,却也听说过大师兄被逐出师门的事情,怕你生气,所以不敢来说。但这剑法……”
岳不群道:“这剑法很好啊,当初风师叔威震武林,天下罕有其匹,咱们整个华山派都跟着大大沾光。后来令狐冲学了这套剑法,在药王庙中一战成名,连我也斗他不过。等到了你这里嘛,似乎更加厉害了,只学两个来月,就能将王诚这样的好手杀死,高明……当真高明。”
穆人清道:“师父,在莫大师伯家中那晚……你当时……已经瞧出来了?”
岳不群轻轻笑了一下,道:“那有什么瞧不出来的?但你终究过来跟我说了,足见坦荡,好孩子,果然你是个好孩子。”
穆人清闻言,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但岳不群紧接着又道:“你以后就跟令狐冲一样,不必认我做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