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根明道:“这其中的门道儿,原来大师兄不懂,那我给你解释解释。丐帮的聘礼也是一般的金银、玉器、锦缎等物,早在定亲的时候就送来了。等师父师娘送大师姐去洛阳成亲时,带了许多嫁妆,那装载嫁妆的船,满船去,也得满船回来,是不能跑空的,否则便是主家失礼,因此丐帮才要回礼。回礼的东西,只为压船,就是穆师弟所说的蜜桔、枣子等物,东西又多,又不值钱。”
令狐冲恍然大悟,笑道:“从前不见你懂得这么多事儿呢!”
高根明笑道:“小弟武功虽然平平,但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哪一件也少不了我。”
施戴子仍是搂着穆人清,凑头过去道:“我已猜到啦,你只要钻进筐里,等着大红喜布一盖,然后就给人擡上了华山!”
高根明起身又斟了一遍酒,举杯道:“来,为穆师弟化险为夷,咱们干一杯!”另外三人也都站起,碰杯饮酒,重新坐下。
穆人清道:“四师兄只猜对了一半儿,我没等到上山,只在筐里坚持了不到两天,便忍不住想出来,因此在船上就被师娘发现了。”
令狐冲听见说到宁中则,兴致更浓了,忙问:“师娘帮你接的腿么?”
穆人清点了点头,道:“是啊,师娘说自己手艺不好,但我的腿骨是给人一棍打断,因此茬口很齐,倒也好接,她又有恒山的伤药,极灵验的。等治完了伤,又给我吃饭,问我怎么上来的。我便将前后缘故都对师娘讲了,求她救救我。唉……我一生之中,遇到最好的人,最好的事儿,都是她了。”
四人都叹息了一阵,令狐冲道:“仪琳师妹若是知道,恒山的伤药拿来救了你,想必也很欢喜。嗯……师父当时在哪呢?”
高根明道:“哎呦,师父一直坐的头船,那载嫁妆的船却是尾船,想来师父都不知道罢?”
令狐冲问:“你们两个呢?”
高根明道:“咱们几个师兄弟留下陪了大师姐几天,又在洛阳城中玩儿了个够本,后来走陆路回去的。”
穆人清道:“等到了长安,准备上岸的时候,师父才知道的。师父本来不肯留我,说背着丐帮,将人家帮中有师父的弟子,私自藏匿了,甚至于要收为自己的徒弟,这根本不合江湖规矩,讲出去大大理亏,因此要派人将我送回洛阳。”
施戴子道:“师父并非胡说,按江湖规矩,未得本师首肯,咱们做弟子的,纵然再遇到高明十倍的人物,也绝不能另行拜师,否则便是叛徒。”
令狐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四师弟说话已算克制,其实“叛徒”二字之后,大抵还要接上什么“清理门户”、“三刀六洞”之类的词句,那就依各门各派自行的约定而不同了,但总之都是重罪。
穆人清道:“我当时就急了,将船舱的窗户打开,扒着窗沿说:‘我再落入丐帮手中,一定是要被打死的,不如就在这跳河,也不用麻烦再跑一趟。’师父要将我从窗边拉过来,师娘一力阻拦,他两个就吵起架来,说了许多话,有些我能听懂,有些就听不懂。后来师娘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只要留在山上不见外客,几年之后就会面目大改,丐帮的人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何必跟他们交代?’师父说:‘咱们难道缺弟子不成?万一给人打听出来了,说我抢劫别人的徒弟,脸往哪里搁去?’仍是不允。”
令狐冲道:“嗯,师父素来将脸面看得极重,况且费心跟丐帮结了亲,自然不愿意得罪他们。师娘怎么说?”
穆人清道:“师娘说:‘山上弟子众多,丐帮中弟子也是极多,谁有闲心要来打听?’又说给我改个名字,那就万无一失。”
高根明问:“原来你改过名字么?从前叫什么?”
穆人清道:“从前叫做‘青云’。可师娘说,‘青云直上’远不如‘清白做人’,因此取了现在这个名字。师父听了,忽然间就……脸色很是奇怪,我也说不上来的那种奇怪。然后也不争了,说一切都依师娘的意思,又过来给她披上斗篷,叫带着我一起上岸。”
施戴子和高根明二人并没觉得怎样,只令狐冲长叹了一声。穆人清道:“嗯,当时师娘的神色,就跟大师兄现在差不多。”
令狐冲道:“师娘这名字取得极好。其实我一生之中,遇到最好的人,最好的事儿,也都是她。穆师弟,咱哥俩儿干一杯,为师娘,为母亲,来干一杯!”
穆人清一怔,随即自行将酒杯斟满,应道:“好!”
二人伸手碰了一杯,各自都仰头饮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