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应声而去,那少年却满脸疑惑,待要问话,见岳不群挥了挥手,便将话吞了回去,转身出门。令狐冲在梁上也听的满头雾水,又见有两个弟子进来,搬来一只小矮桌,上面是切好的羊肉、馒头和热酒。
岳不群关好门,然后坐下跟卜教仁凑在一块儿,两人边吃边聊,彼此也不甚拘谨。岳不群道:“兄长,贤侄病得重么?明天先送去华山别苑修养如何?要不要买点什么药材?”
卜教仁神色渐渐缓和,道:“明天杀了谷中敌人,咱们一起去便是,也不急于一时。我从来不缺药材的。贤弟,我看你大费周章,还杀不得一个逆徒,那是什么缘故?”
岳不群笑道:“自然是我技不如人的缘故,令狐冲剑术高超,少林寺三战,武林中人尽皆知,兄长就算是世外高人,这些年也是有耳闻的。如今故意揭我的短儿,那是什么缘故?”
卜教仁压低声音道:“可我实在不信,想那老牛鼻子在武林中何等威名,人人道他是陆地神仙,在贤弟手下,也不过多撑了一会儿,便连着两个牵驴老儿,一起做了猪牛羊三牲。嘿嘿,咱哥俩儿的结拜之礼,可算得上别具一格啦。这是我亲眼得见,比之武林传言,怎可同日而语?若说这世上,有人比贤弟武功还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究竟是如何高法?”说的甚是诚恳,并无些许调侃之意。
岳不群道:“若是我武功高些,一剑刺死他便了,如今那小贼坟头都已长草,又何必劳动兄长?这事儿说来没脸,绝不是我谦虚。医药跟武功,想来也差不多,五毒教威名远播,平一指当年也好大的名头,可他们在三尸脑神丹面前,只能俯首听命,又怎比得上兄长一个小指头儿呢?可见山外有山……”
令狐冲听了这话,心下甚觉凄然:“师父若能将我一剑刺死,只怕也没空给我立什么坟头,草去哪里长来?只有盈盈会来找我,会带着女儿来帮我收尸罢了。”想到妻子女儿,精神一振,又想:“你要杀我,我却偏偏不死,你害死我风太师叔,这事儿咱们可没完!”
又见岳不群凑过头去,他本就语音轻柔,此时声音压得更低,说道:“那老道之事,哪怕是你我兄弟私语,也别再提起啦,我心中好不自在,不说也罢。”
令狐冲内功何等深厚,同处一室,便是声音再低,他又怎会听不见?想到方证大师的言语,心中只道:“无怪冲虚道长失踪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不,当真说的是他?武林中得享大名的道士,骑驴的,是否还有旁人?”一颗心七上八下,苦苦思索,又想:“会不会是我孤陋寡闻,不认得武林前辈?”
卜教仁点头道:“好,就依贤弟。那平一指倒罢了,毕竟还能治些伤风咳嗽。五毒教这点点道行,配叫什么威名远播了?当真给人笑掉大牙,明天就叫你见识我的手段,省得贤弟又提起放火的话来。”
岳不群笑道:“兄长生我的气么?小弟绝无信不过兄长的意思,我是外行,什么也不懂,我只当火烧上方谷,好玩儿呢。”
卜教仁道:“我生气的又岂止这一桩了?你怎地把三尸脑神丹解药的方子散布出去,这等大事怎能不跟我商量?药方绝不是能给人的东西,你再三再四的要,我才只给了你一人,你倒大方!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外行……我也难以跟你解释明白,贤弟以后只记得我的嘱咐就是。”
岳不群正色道:“兄长见教得是,小弟一定记着。”令狐冲直到此时,才真正听出点儿意思来,心道:“我说怎么师父待这老儿甚好……只怕蓝凤凰大妹子当真不是他的对手。师父武功已是不低,再有这种帮手,我跟盈盈早晚性命难保。嘿,又何止我跟盈盈了?死在师父手底之人,已经成百上千,以后只会更多。”
这一顿饭絮絮叨叨,总算吃完。岳不群叫弟子来收了桌子,请卜教仁歇息,卜教仁却道:“贤弟,这前半夜,咱俩都不能安睡。我刚才为犬子运功拔毒,此刻需得再自己运功散毒,否则祸患不小。我入定之后,既不能动弹,也听不到声音,就有劳贤弟在旁守着。”岳不群答应了,卜教仁便在儿子身边打坐运功。
令狐冲闻言大喜,心想这会使毒药的老儿暂时无法出手,便如死人一般,我何不下去冲杀一番?又想,师父加上十来个弟子,这一战未必能胜,单说那王虎,铁棍上的武功便着实了得……斗到紧要处,那些葛衫汉子,又会不会乘机下毒呢?正犹豫间,见岳不群开门招呼,刚才那少年弟子,怀抱一个少女,又走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