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进来之前,见贾门几个弟子宁死不屈,心中颇为其可惜,此刻听说贾云义的儿子死了,却是莫名其妙的畅快,心道:“死得好!”一时起了调侃之心,便对妻子道:“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到镇上看戏,有一出好戏叫做蒋干盗书……”
任盈盈斜眼瞧着他,慢悠悠的道:“怎么,你拐着弯儿,骂我是白脸曹操么?”令狐冲笑道:“不是啊,我是说你像诸葛亮。”任盈盈不愿在下属面前跟丈夫过多调笑,不再接口,转脸指着地下一个穿绿衣衫的青年汉子,问小婵道:“你所说陈师兄,大约便是这陈怀宽?”
小婵一愣,犹豫未答,那陈怀宽却已自知躲不过去,叩头答道:“是小人当时喝多了,管不住嘴。”任盈盈道:“那我方才问时,你却说不知?”陈怀宽道:“教主方才问得是前因后果,小人真不知道。我……我也只见过那么一回。”
任盈盈道:“也罢,你不是会讲故事,绘声绘色的么?再讲一次,我也听听。”
陈怀宽道:“启禀教主,岳掌门过来以后,一直是我师父跟大师兄亲自陪着,轮不到我在跟前儿碍眼。我大师兄叫我去找个向导来,说岳掌门要在黑木崖附近转转,游玩两天。可我问来问去,一个愿意的都没有……”
任盈盈哼了一声,道:“你们素习欺压乡民,叫人去做工时,又没赏钱,又要打骂,有时还要杀人灭口……谁肯去?况且黑木崖附近地形,你们自己带他逛就是了,找什么向导?难道你不认路?”
陈怀宽道:“教主英明,我原想自己去干来着,可我大师兄吩咐,要找熟悉远近地貌、诸般田间小路、各村中详细情形的人,这我就有点儿……不大敢拍胸脯啦。再说找了向导,若有什么错处,自然打骂他出气,与我不相干……”
任盈盈给他说得一乐,道:“也对。那你找不到又怎么办呢?去捉么?”
陈怀宽道:“是啊。我认得磨坊村的张小宝,这小子没爹没妈,靠吃百家饭长到十来岁,远近村镇他都极熟悉,又没人管他,捉便捉了,正合适。”
令狐冲自己就是个孤儿,听得这种事情,心下不禁恻然,道:“盈盈没说错你们,果然缺德。”陈怀宽忙道:“是,是,小人办事原不妥当。”任盈盈道:“你捉了他之后呢?都去了什么地方?”
陈怀宽答道:“他们五个人去的,根本没带我,逛了三天回来,就安排酒宴洗尘。教主明鉴,我只是师父的第十九弟子,武功本领都不出众,参与不得机密要事。他们说什么话,也用不着我在旁听着。”
任盈盈心想贾氏父子和岳不群是必去的,算上向导也才四个,随口问道:“还有谁?”这陈怀宽立时便听懂了,答道:“岳掌门也带了亲信弟子同去。”任盈盈点头道:“嗯,你还有个故事没讲呢?”
陈怀宽道:“回来以后,我师父说不必多留活口儿。我二师兄便要将张小宝杀了,可一刀砍去,却让岳掌门拿一根钢针接了下来,救了那小子的性命。我们几个师兄弟在旁,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要知我二师兄使的是宽背大刀,膂力甚强……”
他讲到此处,偷眼看任盈盈跟令狐冲的脸色,见这二人毫无惊讶之意,好似在听一件极寻常的事,便没再“绘声绘色”的往下说去。
任盈盈没再理他,转头又问另外两个人的话。令狐冲却心中惦念那没爹没妈的孩子,走过来蹲在陈怀宽面前,低声问道:“救下来之后呢?你们放他去了?”
陈怀宽也跟着放低声音,答道:“岳掌门先跟我师父说了好一阵子客气话儿,又将张小宝叫到一旁,将他的底细翻来覆去的问了,然后说:‘既没人管你,不如你跟了我去,我来照顾你,再教你点儿武功,好不好呢?’那小子欢喜得捡了狗头金一般,当即就磕头拜师,酒宴之后跟着去了。”
令狐冲闻言,自顾站起身来,心中只道:“他这捡孩子养的习惯倒是没改。”怔怔的有些出神,任盈盈在旁说话,他浑没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任盈盈叫道:“冲哥?”令狐冲回过神来,道:“什么?”任盈盈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罢。”令狐冲道:“好,这几个人……”任盈盈摇头道:“问不出什么来啦。”
令狐冲道:“盈盈,自古不杀投降之人,既然他们都如实说了……”任盈盈笑道:“我原意是饶了那小婵一个便罢,既然令狐大侠这么慈悲,就都不杀好啦。”贾门四个弟子听见保住了性命,俱是大喜,连连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