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任盈盈迟迟不肯起身,令狐冲笑道:“春日大好时光,你怎地懒怠动弹?咱们今天还练剑么?”任盈盈道:“不练啦,令狐大侠武功高强,小女子甘拜下风便是。”令狐冲道:“那咱们吃早饭去。”
任盈盈道:“我头晕恶心,什么也不想吃。”令狐冲道:“你这样已有几天,恐怕是病了。我好歹给你找个大夫看看。”他已号过妻子脉搏,知道不是内伤,但是否有什么疾病,他终究不懂。任盈盈素来健康,忽然不适,令狐冲分外担心。
到得下午,家丁已奉命请来城中名医。王大夫下轿入内,给任盈盈诊治,略一号脉,便道:“这等喜脉,最是简单不过,你何必重金来请老夫?尊夫人身体甚好,连安胎药也不用吃。”
令狐冲大喜过望,仍是重金酬谢了王大夫,礼送出门。家中丫鬟婆子,忙不叠的准备炖品补汤,又采买布料,赶制婴儿衣衫鞋帽。梅庄上下,都是喜气洋洋。任盈盈想到成亲已是三年有余,终于得了孩儿,亦自欢喜。
入夜之后,夫妇二人在房中说体己话儿。令狐冲笑道:“人言酸儿辣女,我已告诉厨房的刘师傅,以后天天给你煮酸辣汤吃。你一定能生个龙凤胎,咱俩儿女双全,岂不甚妙?”任盈盈羞得满脸通红,嗔道:“你要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油腔滑调。”
令狐冲道:“你要做母亲的人了,又怎能动不动就脸红?”任盈盈道:“好,那我以后泼辣些,你可别叫苦。”令狐冲笑道:“河东狮吼我也不怕,你有什么吩咐,我都听从的便是。”
任盈盈道:“我头一件吩咐,是教你给孩子取名。你令狐家有什么辈分排行的字么?”令狐冲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连个亲戚也没有,是师父师娘养大的。我没见过祠堂,不认得族谱,不知道祖宗是什么人。当初一场疫病,全村没留下几个活口,想问也没处问去。哪有这些东西?”
任盈盈道:“那咱们自己取一个好的,也就是了。”令狐冲叹道:“说起辈分排行,倒也奇怪,他们上一辈的都取‘不’字,怎地到了我这一辈,什么也没有呢?”任盈盈道:“冲哥,你说什么?”
令狐冲道:“没什么,我想着名字还是你来取,好不好?我这肚子里,酒水有得是,墨水却一点儿也没有。”任盈盈道:“你还记得咱们如何相识么?”令狐冲笑道:“这也算个题目?绿竹巷中的婆婆,我怎能忘?什么意思……难道叫令狐婆婆?”
任盈盈笑道:“你别打岔,在绿竹巷中,婆婆教你什么了?”令狐冲道:“做篾匠、编筐嘛!是了,就叫令狐竹筐,倒也挺好。”任盈盈道:“你不正经,我不理你啦。”倒头装睡,半晌不动。
令狐冲也自躺倒,轻轻打鼾,任盈盈终究忍不住,伸手摇晃他身子。令狐冲道:“你别摇我,不然我又晕船啦。我正在做梦,梦见婆婆教我弹琴。等咱们有了第一个孩儿,不问男女,都叫他做令狐琴。第二个叫做令狐二胡,第三个叫做令狐三弦儿,往后一家子人,吹拉弹唱,热闹得紧。”
任盈盈气得扭过身去,果真不再理他。
数日之后,令狐冲正独自在房中修炼内功。他修习易筋经已有六年半,颇有成就,早已将异种真气尽数吸纳化解。此时他内力浑厚,运用自如,已臻极高境界,却仍是修习不辍。只听家丁在门外禀告道:“有四名僧人求见老爷,说是知交故人。”
令狐冲一时也猜不出是谁,但有朋自远方来,总是好事,当即命将客人请到厅中。他整衣出迎,只见是四名灰衣僧人,都带了斗笠,令狐冲心中奇道:“今天可没下雨啊?”正不知如何称呼,为首的一名僧人却先开口道:“令狐居士,久违了。”
令狐冲又惊又喜,叫道:“方证大师?”方证哈哈一笑,四人都摘下斗笠来。他身旁之人是师弟方生,令狐冲早已认得,身后两人都是青年僧人,料来是后辈,令狐冲并没见过。这三名僧人都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打扰了。”令狐冲连忙还礼,又叫请任盈盈来见。
任盈盈正在房中休息,听说是方证大师来到,立时赶到厅上。彼此寒暄了一番,用过茶果点心,屏退闲人,只留下令狐冲夫妇与方证、方生师兄弟,四人坐着缓缓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