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道:“你爹一回到华山,便躲去思过崖上练功,我长日窥探,亲眼见他将剑谱扔下山崖,难道是假的?我拼了性命,下崖找寻,天幸这袈裟挂在一颗大树之上,才教我拾回。事实俱在,你怎能抵赖不认?”岳灵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林平之又道:“你爹一直诬赖是令狐冲偷拿了剑谱,可令狐冲武功大进在前,咱二人找到剑谱在后,这其中关节,一想便知,怎骗得了我?”岳灵珊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真是个蠢材,居然去怀疑大师哥……大师哥素来大气,并不贪图旁人的物事。我早该想到的!”
令狐冲在窗外闻听此语,只觉得从前满腹委屈,霎时间都不在了,又欢喜又酸涩,只想过去跟小师妹相见。转念又想:“在封禅台上,林师弟便对我颇为介怀,我如出去,给他知道我悄悄跟随,只怕误会。若累得小师妹跟林师弟夫妇失和,终究不妥。”
果然听林平之冷笑道:“他这么好,你为什么又不跟他去?”
岳灵珊道:“大师哥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亲哥哥一般。我对他敬重亲爱,只当他是兄长,从来没当他是情郎。自从你来到华山之后,我跟你说不出的投缘,只觉一刻不见,心中也是抛不开,放不下。平弟,我待你一片真心,又有了你的骨肉,你怎还能说这种话?”
令狐冲心头一震,忍不住起身往屋内看去,见岳灵珊坐在地下干草堆中,林平之眼睛上蒙了一块布条,远远站在一旁。他也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想:“小师妹成亲还不足两个月,原来已有了身孕。那怎么不保重身子,却要上台比武?刀剑无眼,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师父师娘怎能由着她性子胡来?”
林平之叹了一口气,道:“多亏有了这点骨血,我林家才不至于断绝,我才能茍活至今,报得大仇。当初在福州,我给人一剑刺中心口,全仗着祖宗保佑,我心房生得偏了,才侥幸不死。凶手正是你爹……”
岳灵珊道:“那你何必说是大师哥?我爹又为什么要杀你?”
林平之道:“你爹那时已拿到辟邪剑谱,再留着我姓林的,有什么用?当然是要斩草除根啦!我那晚睡不着,正在屋里乱走,听得身后有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爹虽穿了黑衣,头脸也裹得严严的,可他的眼睛……我不会认错,我这辈子也忘不掉!此事扣在令狐冲头上,不过是个缓兵之计。死局要破,终究是靠你。”
岳灵珊颤声道:“靠我什么?你跟我成亲,原来是拿我作挡箭牌,好保住性命,对不对?”
林平之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爹。他杀心已起,要不是看你寻死觅活的为我伤心,早就第二次下手了。可我在你爹身边,怎能长久?我去向他求亲,他竟然说你还年幼,要再等等……谁家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年幼了?说不得,只好跟你生米做成熟饭……好教他投鼠忌器,非但不敢杀我,还要急急忙忙的给咱们置办婚礼呢!哈哈,哈哈!”
岳灵珊又羞又恼,纵声大哭。令狐冲心下愤恨已极,直想冲进去将林平之一剑杀了,兀自强行按捺。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伸过来,紧紧握着他手,令狐冲侧头看去,对上任盈盈温柔沉静的目光,呼吸渐渐平缓。
林平之道:“我可没逼你!你心中恨我,这就走罢。只要将孩儿生下来,我便永感你的大德。”岳灵珊抽抽噎噎的道:“你叫我到哪里去?嫁鸡随鸡……我已经是你林家的人了,这辈子总是跟着你。你既然跟我爹生了嫌隙,以后也是不易和好的了。咱们远走高飞,找个隐僻的所在,一家人快快活活过日子。”
令狐冲心道:“人言夫妇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果然不错。小师妹对这姓林的贼子一往情深,我绝不可莽撞。他只要不动手伤害小师妹,也就是了,别的事我管不得。”
林平之道:“咱们这夫妻,早就做不成了。我宁可给你爹一剑杀死,也不要你再跟着我。你快走罢。”岳灵珊站起身来,哭道:“林平之,我爹就算谋你的剑谱,对你不起,可我岳灵珊并无半点错处!你始乱终弃,这般轻贱我……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刷的一声响,拔剑出鞘。
令狐冲跟任盈盈俱是大惊,一起站起身来,便要冲入。却见林平之身法奇快,已至岳灵珊身侧,他双目已盲,摸索了两次,才扭住妻子右手,将剑夺了下来,扔在地下。
岳灵珊并不抵抗,只是哭泣。令狐冲长出了一口气,二人又低下身子。这一番动作,已有声响,好在屋中林、岳二人都是心神大震,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