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相似点
何环瞥了瞥衣着单薄的陈白昼,戒备地收起眼底里别样的情绪。
他们是在人文楼附近遇见的。
或者何环可以在心底承认,反正不会有人知道,是她率先看见陈白昼的,于是就离开了会议室。
她想,他们还需要一次见面说明白一些事情。
陈白昼脸色难看,他的本意并不是过来跟何环见面,但是……她说她有事情要跟他说。
肯定且不容许拒绝的语气。
他总是习惯反抗她,然后无条件服从。
“如果我记得没错,”陈白昼斜斜地刺着她,“我们说过不会再见了吧?”
“你不要以为是我想见你,陈白昼,”何环丝毫不落下风,“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们最好是别再见面,但谁料到你会来海市,不过现在说太多也没用,你已经来了。”
她的语调淋漓尽致表达着对他的讨厌。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陈白昼不耐烦地收回目光。
“这个。”
车停在东海大一个偏僻的角落,何环从她昂贵的皮包里抽出一张支票递到他眼前,又接着说:“这足够覆盖你大学4年的所有费用,你收下以后,我对你也就没有赡养的义务了。”
递出的姿势优雅、随意,与何环如今呈现的精英女性形象十分契合。
“呵。”陈白昼眯起眼睛冷笑,他算明白了,这是一场永绝后患的断绝。
他没有细看,所以不知道那张支票上究竟有多少钱。
它终于到来,有那么几分意外,也有那么几分理所当然。
出奇的是,在真正面对这一刻的时候,陈白昼没有意料里的慌张,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时自乱阵脚。
但根本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可以控制好呼吸。
何环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往陈白昼的方向又推了推,她迫切地需要他接下,以便结束他们之间最大的牵连。
漂亮的纸张进入陈白昼的视野,那一串惊人的数字跳进他的眼睛,他随意扫过一眼,目光微愣。
这真是一块沉重的黄金。
数额巨大,当然,这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巨大的。
他大可以潇洒地抽走,不管他用什么态度拿下,何环都不会有任何表情,只因她要的不是他的感谢,而是他的冷漠。
收起来,他的大学4年就能够无忧无虑,甚至,他对于自己当前的状态也会有一些些改观。
随即,陈白昼抽起那张质感上乘的支票,两只同样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一张画面里。
绝无仅有,也只有在这时才能找到他们是一对母子的证据。
手。
是陈白昼和何环唯一的相似点,也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被称之为艺术品的双手。
“何环女士,既然你对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到现在还存有疑虑,那么我就好心再跟你说一遍。”
“不过请你记住,这也是最后一遍。”
“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钱,”陈白昼嗤笑,“你现在把它给我,才会让我们的关系理不清吧?”
他把这张支票重新塞回她的手心,手指与她的皮肤隔着一层纸。
有些冷,两个人的体温都偏低。
“对了,还有……”陈白昼用余光扫扫她,继续说,“那张银行卡我已经丢掉了,你对我没有什么义务,我早就成年了。”
何环屈起手指,动作有些迟缓。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从今天开始……”
她冷冷地说,话未说完就被陈白昼接下。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陌生人了,何环教、授。”
何环教授。
是的,现在学生都这么叫她,就在半个月前,她已经被评为副教授,算是了结了她的一个夙愿。
下了车,陈白昼打算关门走人,他按着车门,视线范围里只有何环。
这么多年了,她的样子还是没有变多少。
手掌慢慢地松开,陈白昼深深吸了一口冬天的寒冷。
“天冷了。”
在关上车门前,陈白昼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天冷了。
何环僵直后背,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发生一点变化,但她大可不必这般严苛。
他已经走了,走得干干净净的。
忽然,何环猛地直起身子朝车窗外看去。
天地一片苍茫,目之所及,只有在寒风里萧瑟的树木,它们的枝丫孤零零的。
他走得真洒脱。
唇角勉强勾起个笑,何环深吸几口气,想启动汽车回人文楼继续开会。
她只是请了个短假,并没有太多空闲可以浪费……
双手努力摆正,那张支票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是在她恍惚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眼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搜罗它的下落。
一切准备就绪,何环只用踩下油门就可以离开。
入口的空气有些凉薄,一下就让她的胸口遍布冰碴,这种阴冷让她立刻回想起几分钟前还在她身旁的男孩。
陈白昼。
明明知道再也不可能看见他,但何环还是翘首以盼。
什么也没有。
她彻底没有再坚韧下去的必要。
双肩软软地塌下,她缩回手,用力把自己抱紧。
可以稍微的软弱,但是……何环必须是坚强的,这些话迟早要说,她跟陈白昼也迟早要解脱这一层关系。
说她无情也好,自私也罢。
总之,他们必须是陌生人。
宋聿明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因为她的过去而给他带来什么棘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