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家,还有我家,我家也有大石头……”
“我们来搬。”
“还有我……”
一人动,人人动,秦芜望着一道道各自忙碌开来的身影,眼里浮现出欣慰。
还好还好,看来大家都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只要他们全城的人志气不灭,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敌军便是再多,想要啃下他们这些硬骨头,也非得磕散了他们一嘴的牙。
“秦大夫,我是保和堂的大夫,我给您打下手如何?”
人群散去各自忙碌,自然就有人上前来主动帮忙。
见到是大夫,秦芜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啊,一个带头,这主动投入战斗支援的风气一刮开,得到消息的各方人马全都动了,全城没一个人闲着,自动自发的朝着各自适合的位子汇聚,不多时秦芜这里就来了不少的大夫跟药童,大大缓解了压力。
期间秦芜还发现,这里头有好些个擅长金疮的大夫,秦芜赶紧就把一些外科手术的心得毫无保留的教授他们。
虽说是现场临时教学抱佛脚,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虽然不能教的细致精通,可他们都有底子在,开膛破肚什么的高深技法不会,但是处理外伤缝合等却已经是妥妥的了,而此番出现最多的就是各种刀箭外伤,正是当用。
秦芜得以喘口气,突然又发现病患送到城中心来急救,始终耽搁时间,为此还有不少伤号没能等到救命。
秦芜看了眼忙碌的义诊棚果断做出决定,把这里交给那位最先来的保和堂的大夫,这位正是金疮术比较好的,自己则是领着几个徒弟,带上药品,直接往战斗最激烈的东城墙而去。
她准备直接上前沿阵地当战地急救医生去,她要像钉子一样扎在城楼上,四方城门都去转,去抢救伤员。
做出决定,秦芜留下最小的小满,不顾小家伙眼泪汪汪想要跟随的意图,把人交代这边的大夫们,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个就匆匆出发。
途中经过忙碌的人群,看他们搬运费劲,秦芜还不忘了临时指导一下,考虑大家力量不一,但人数众多,干脆各司其职,排成人墙传递,众人一适,发现果然好用,运送滚石、滚木、开水的速度还快了不少,方法果断的传遍四门。
除此之外,当秦芜带着徒儿们冲上城墙的时候,那些老弱病残无法出力搬运的人,都自动自发的组织起来,烧热水,煮热粥,说什么打仗也是要吃饭的,只要战事稍歇,他们就让将士们喝上热水吃上热饭。
还有就是也不知是哪位仁兄得了城墙上淋开水,淋火油的启发,觉得开水火油淋下去不过瘾,且火油也精贵啊,黑扶卫存货也不多,除非是大面积的人沿着攻城梯子爬上来缺口堵不住;或者是攻城车到了城楼下,眼看城门被撞的摇摇欲坠需要加固了;不得已才洒下火油包,由神箭手射出火箭点燃烧敌,一般情况他们都舍不得用。
如此这位仁兄也是有才,想着家里的茅房都快满了,自己又来不及清理(其实是懒得清理),这货就屁颠屁颠的回家收集了粪水不说,还蔫坏的给烧开了,而后这一桶桶带着异味的高温粪水被运上了城墙,被泼洒了下去……
霎时间臭味与哀嚎齐飞,秦芜见了后不由抽着嘴角暗赞。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可是好武器,这滚烫的粪水不比别个,被此物浇灌烫伤的人哪怕不会立即死亡,事后也活不长的,毕竟这玩意污秽啊,各种细菌渗入伤口,回头细菌感染,不死也残。
秦芜高度认可这种攻击手法,暗道那样凶残的敌人就该尝尝这粪水的滋味,结果倒好,也不知是不是她先前带头喊醒大家的缘故,又或许是救人义诊得的威望?总之在秦芜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外头传遍了她高度赞扬的法子,也不知是谁给传出去的,然后各家各户的粪坑就遭了殃,全都被扒空了不说,城里城外四处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额,好在是这熬粪的地方没跟烧水煮饭的地方在一处,要不然,呕……
这一战从傍晚打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打到了天黑,全城但凡是能动的,哪怕是垂髻小儿,哪怕是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所有的人都在忙,一直忙。
不过人始终是人,终有力尽之时,一天一夜的战斗,铁人都扛不住,敌人也开始显露疲态。
渐渐的,渐渐的,在顶住了敌人这一波强攻后,秦芜发现城下的号角渐停,冲击城池的敌军速度放缓,手下的伤员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谢真见状,趁机做出战略调整,换下一拨前沿将士下去休息,调动一拨后方支援的将士顶上。
百姓们见状,纷纷送上早准备好的热水热饭,大家得以喘息,而城外的敌军情况却不好,起码比起城内来说,他们的情况更加糟糕。
一天一夜的战斗水米未进,好不易能喘口气,面对的还只是冰冷结冻到能磕掉牙的硬邦邦干粮。
而城内,见到全城人都自发组织起来给大家当后援,换防下来的将士们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粥,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关切的脸,听着耳畔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一声声的鼓励与肯定,没由来的所有人都深受感染,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子,保护这样的百姓,便是死,便是尸骨无存,也不亏此生的豪情来。
天又开始下雪了……一夜过去,天光微亮的时候,夜里才停歇一会的战事再起,大家甚至都没来得及清点死伤的袍泽,收拢武器箭矢,战斗又开始打响,便是天上飘洒的雪花,呼啸的北风都没能使其停止。
这一战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直打了七天,七天下来,营区内的米粮被高速的消耗着,因为打仗也是要力气的,且他们的四方城门都被封锁,黑扶城沦为孤城,无援军更无援粮。
当敌人又一拨的攻击起,箭楼中的谢真就收到了手下来报,营内仓库屠何军配所先前调拨的粮食告罄的消息。
谢真心跟着一沉,感慨有些事哪怕早就知道,自己哪怕也早做准备,却还是不可控,根本不是人力可改,就比如粮食,他们缺,屠何等其他边线城池关卡也缺。
今冬又难熬,若是以往,能消耗一月的军粮,这却连七天都顶不住了……
就是这个时候,当初给秦芜搬运药材的谢安私下找到谢真,因不知谢真打算,谢安便背着人问他,主帐后库房里的粮食能不能动?
谢真恍然,这才知道,自家小妻子怕是趁着放药材的时候,把她宝贝里的粮食都放了出来,谢真心中暖暖的,闭了闭眼,当即下令谢安去搬运,同时下达了队伍至今日起开始节约粮食的命令。
毕竟按照城外高狗的疯狂,这一役还不知要打多久,眼下也不知屠何那边如何了?各处沿线的关卡有无被踏破周近的城池是不是都遭遇了敌袭?大家又有没有撑下来?
若是战事继续,小妻子拿出的粮食一旦耗光,军中再缺粮的话……谢真的目光不由落到身后的城中。
当战事再度稍做停歇,当轮班支援的百姓看到将士们手里的薄粥时,大家忍不住就嘀咕了,军中这是没粮啦?
也是,仗打到现在,每日都是高消耗,而自来他们边军就缺衣少食,缺粮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如今能顶到现在,怕还是那位新来行事作风都不一样的谢大人的努力吧?
百姓们各个唏嘘,再看着一个个累到极致却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想着这里也有他们的丈夫儿子,也有他们的亲人,城破他们谁也活不了,财也保不住,那还不如豁出去了拼死一搏。
如此都不用谢真做什么动员,搞什么临时征收将来反还了,这些后勤队的人员自己就主动站了出来。
“走,来几个人跟我上我家粮铺去,我铺子里都是今年新收的粮食,都没来得及卖。他妈的,高狗都打到家门口了,黑扶卫不存,老子还谈什么家,谈什么经营铺子挣钱过日子”,没有黑扶城哪里还有家“银子就是王八蛋,没了老子再去赚,咱也是有骨头的人,大家伙跟我走,把粮食都给擡出来,咱们就地埋锅造饭,也给前头的将士,忙活的大家伙一口饱饭吃,便是要跟狗子干,咱们也得先填饱肚子,便是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哈哈哈,吴东家你这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啊!”
“走走走,铁公鸡难得拔毛,咱们快快去。”
“对,还有我家,我家也有米有粮,也搬去给将士们添一口饭。”
“我家有菜,下雪前才从乡下老家运来的,有好多,满满一地窖呢,大家上我家地窖搬去啊。”
“我家,我家,我家儿郎都上了战场,我家就我一个,根本吃不了多少米粮,赶紧上我家搬,不能让儿郎们打仗都吃不饱饭啊!”
“还有我家。”
“还有我。”
“还有……”
就这样,一场缺粮危机,在谢真都还没有动的时候就顺利解决了,事后了,当谢真得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家小妻子的时候,谢真还不由感慨,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姑娘,不愧是上辈子就能领着一帮女人干出一番大事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