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音丝织成的茧中,七窍的血不断渗出,像被无形的刀反复割开又愈合。
每一滴血落地,都凝成一颗微小晶莹的碎片,轻轻震颤,发出极细的哼鸣——那是我歌声的残片,是《归途》未尽的尾音,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可我的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你生来即为容器……”那声音从我喉间溢出,温柔得令人发疯,却不是我的。
是她,初代谷主的意识,如藤蔓缠绕我的识海,一寸寸吞噬属于“苏玳”的痕迹。
“爱他,不过是让我借你之口,再说一次誓言。”
不——我在心底嘶吼,可身体背叛了我。
我的唇微动,古老的音节自舌尖滑落,那是影族失传的誓词,是千年前缔结“母音之茧”时的祭语。
每一个音都像针,刺进我的声带,刺进心脉,刺进那些我以为早已封存的记忆。
我不能唱。我不能让她借我的喉咙,再完成一次轮回的献祭。
可我控制不了。
眼泪混着血滑入嘴角,咸腥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回响——那缕“非律之音”还在,藏在我心脉最深处,像一根不肯熄灭的火线。
它曾是我反抗的凭证,如今却只能微弱地颤动,仿佛也在哀鸣。
然后,我听见了他。
沈砚跪坐在我身侧,双手结印,指尖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暗红的血痕。
那是影族早已失传的“缚心印”,传说中以命为契、封魂为牢的禁术。
每一道手印落下,他喉间的逆鳞锁便崩裂一分,银色的锁链寸寸断裂,扎进皮肉,鲜血顺着锁链滴落,渗入地面的音丝。
音丝颤动,竟开始逆向生长,如根须倒悬,织成一座虚影般的牢笼,将我与他笼罩其中。
“你若完成此阵,声带将彻底焚毁。”心狱执事的声音冷得像冰,“永不能再发声——包括对她说话。”
沈砚冷笑,嘴角溢出血丝:“只要她还能唱,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心猛地一缩。
他竟连声音都可以不要?
可就在这时,心狱执事突然按住他手腕,声音低沉:“还有一种法子——用‘双生共鸣’替代封印。”
沈砚抬眼,眸中血丝密布。
“你以情念为引,让她在被吞噬前,最后一次听见你的声音。”他指向我心口,那里有一枚反向音符正微微发烫,“但前提是,你必须让她相信——你宁愿她恨你,也不愿她消失。”
空气凝滞。
我听见自己的唇仍在吟唱,那誓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
母音之茧的核心开始共鸣,光核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瞬,我的意识就会彻底湮灭,成为初代谷主复苏的容器。
可沈砚却缓缓松开了手印。
他转过身,面向我,目光如刀,割开我残存的神智。
“苏玳。”他唤我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道惊雷劈进我混沌的识海。
我挣扎着想回应,可嘴里的誓词仍在继续。
他忽然抬手,一掌击向自己心口。
“咳——”他喷出一口血,却笑了。
“你不配听我说情话。”他盯着我,眼神冷得像雪,“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救你。我只是需要你活着,完成‘誓音’的仪式。你懂吗?你只是工具,是我达成目的的一步棋。”
我浑身一震。
那誓词竟微微一顿。
“你以为我护你?那是假象。”他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刀剜进我的骨,“我利用你,就像谷主利用你一样。我让你以为我动了心,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献祭。”
“不……”我终于挤出一个音,带着血沫。
“你恨我吧。”他忽然逼近,指尖擦过我染血的脸颊,冰冷而决绝,“恨我,才能活下来。因为只有恨,能让你记住自己是谁。”
心狱执事低声诵念,那枚反向音符骤然发烫,顺着血脉直冲识海。
我听见了。
在那被侵蚀的意识深处,在那即将崩塌的自我边缘——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撞进灵魂。
那不是誓言,不是命令,不是操控。
那是……一次诀别的前奏。
我的泪再次涌出,混着血,滴落成歌。
而沈砚闭上了眼。
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他眼底闪过无数画面——
一条长路,七次回眸。
每一次,我都死在他怀里。
每一次,他都沉默着,把一首从未唱出口的歌,埋进灰烬。
我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命脉深处的震颤,是魂魄裂开一道缝隙后涌进来的风——带着血与灰烬的气息,卷着七世轮回的呜咽,直直撞进我早已破碎不堪的识海。
沈砚闭着眼,可我却看见了他的记忆,像一道道裂开的天幕,倾泻而下。
第一世,我饮下毒酒,在他怀里咽气。
他抱着我,喉间逆鳞锁尚未觉醒,却仍用尽全身力气唱出一首不成调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