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道音纹——那自我们初见便悄然生长、如命定枷锁般盘踞在肌肤之下的誓音烙印——骤然暴起,如毒蛇苏醒,猛地向内钻入,皮肉之下浮现出蛛网般的幽蓝脉络,一路蔓延至心口。
“不——!”我嘶喊,想要后退,想要挣脱,可他的手却如铁钳般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靠得极近,近到我能看见他瞳孔深处那一簇燃烧的火光,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却说着最冷酷也最温柔的话:
“你欠我的真相,我会亲手还你……但这次,让我先为你挡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光芒,而是声。
他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共鸣,每一根骨骼都在震颤,誓音之力从他七窍中奔涌而出,汇聚成一道逆流而上的音柱,直冲天际。
那不是攻击,是召唤,是献祭——他在用自己的声核点燃那道音纹,将自己化作容器,引渡那万年不灭的誓音本源!
“沈砚!”我拼命挣扎,指甲在地面划出深痕,喉咙里涌上腥甜,“你疯了吗?这是同归于尽!你根本承受不了本源反噬——!”
可他只是看着我,嘴角竟还扬起一丝极淡的笑,像雪地里开了一朵花,短暂得让我来不及记住模样。
然后,那道音纹骤然暴涨,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脖颈、肩胛、胸膛,最终将他整个人卷入其中。
他的身体像被无形巨口吞噬,一寸寸没入那幽蓝的光茧。
我能看见他痛苦地仰头,喉间溢出无声的嘶吼,却再没有声音传出——他的声核,正在被彻底抽离。
“不……不……”我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心像是被人用钝刀一片片剜去。
母音之茧在我体内剧烈搏动,仿佛也在哀恸,那些曾被誓音吞噬的灵魂碎片齐齐低泣,像是在为一位王者送行。
结界之外,心狱执事静静伫立,风拂动他残破的衣角,像一尊历经沧桑的石像。
他望着那团逐渐黯淡的光茧,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她。”
我没有回头。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团幽蓝之上,仿佛只要我不眨眼,他就不会真正离去。
可那光茧终是缓缓塌缩,化作一缕游丝般的音线,沉入地面,再无痕迹。
沈砚……没了。
我怔怔地跪着,四肢冰冷,连呼吸都像是被抽空。
直到一滴泪滑落,悬在下颌,迟迟未坠。
为什么?
你明明最恨我,明明说我是容器、是工具、是不该存在的异类……你曾用最冷的语气质问我为何活着,为何还要唱出那首歌……可现在,你却用命来换我多活一刻?
你到底是谁?
影族少主?
誓者转世?
还是……那个曾在月下对我说“若天下皆敌你,我便焚尽天下”的人?
心狱执事缓步走近,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停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看透了千万年的轮回。
“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他说。
我缓缓抬头,视线模糊,却仍能看清他脸上那一抹近乎怜悯的神情。
决定?
什么决定?
是继续逃?
是屈服?
是让母音之茧彻底吞噬我,成为誓音新的神只?
还是……跪在这里,等死?
我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抬起,伸向沈砚倒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抹残温,和一片被誓音灼烧过的焦土。
我触碰到他冰冷的脸颊,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冬夜最深的霜。
可就在这触碰的瞬间,我体内某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震颤。
不是母音之茧,不是誓音残念。
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隐秘的共鸣——仿佛有谁的声纹,仍在我血脉深处低吟,未曾断绝。
我怔住。
眼泪悬在眼尾,终究没有落下。
风起了,卷起碎石与灰烬,吹乱了我的发丝。
我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心狱中轻轻响起:
“你说过,要护我到底……”
“那你怎能,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