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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2 / 2)

李诗筝眨巴眼睛,说不出话。

真可爱。

张闻亭还在继续说:“我觉得不是我要翻篇,是你要翻篇了。你说只要对我还有一丝丝兴趣,就不会轻易地放我走,但是等我全部坦白之后,等你对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时候呢?”

“我早就说了,你只在好奇的时候拉住我。等到你觉得我没劲儿了,说不定就一股脑把我甩开了。”

他顿了顿,大惊失色。

“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把我甩开了!反正你说过的,约会不代表什么,牵手也不代表什么!朋友之间也这样。”

这个语气让李诗筝想到那个已经很久没登录的贴吧账号【wswzdgjzdyg】。实际上张闻亭不拘谨的时候就会这样说话,有点欢乐又有点黑色幽默,有时候思维又很跳脱,自己会纠正自己或别人语句里的错误,后知后觉的笨拙感。

李诗筝“扑哧”一声笑了,以一句话回敬他,“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张闻亭被她噎了一下。

“是你自己说的,‘可李诗筝是我的朋友’,我明明是你官方认证的朋友,你不记得了吗?”

还没轮到张闻亭反驳,前边的挪亚就扭过头来,兴高采烈地喊:“朋友们,我们要上山了。”

行,朋友。他不满地扯了扯缰绳。

.

挪亚说的山其实是一片宽阔的地垒,平原的板块作用下稍微隆起的某一部分,海拔不高,顺着坡往上爬并不困难,马儿的蹄子也很适合攀登。

沿路的风景从荒凉的草地变成嶙峋的层岩,地势古老复杂,植被也从草原带慢慢转为林带。山上渐冷,众人呼出的气都变成白茫茫的水雾。

挪亚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身侧各色岩层,突然惊讶地喊道:“啊!这是阿卡斯塔片麻岩!岩石圈的下方居然还有这么古老的片麻岩层!我还以为它只存在于北极圈和少数中纬度地区!”

“挪亚你的地理知识很丰富。”李诗筝解释道,“阿卡司塔片麻岩,变质岩石中的佼佼者,它的名字源于其独特的片状结构。这种古老的岩石变质程度极高,它的原始岩石可能是一种火成岩或沉积岩,经历了地质历史的高温高压,才发生了神奇的转变。”

挪亚立刻自惭形秽:“天啊,我只是之前去加拿大旅游的时候碰巧见过,没想到你了解地这么透彻,我还自以为我的地理知识储备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丰富的。看来我有点儿太自大了。”

“这不怪你。”汤匀擡起手,拍了拍挪亚被冷风吹得有点儿粗糙的脸蛋,“李诗筝是超忆症患者,你和她比较,完全是不自量力了。”

挪亚说:“噢,噢,我才记起来,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诗筝你有超忆症这么牛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们说?话说超忆症的人生是怎么样的啊?是不是念书的时候特别轻松?”

李诗筝很耐心,每个问题都回答。

“超忆症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其实有时候也会带给我一些困扰。比如在我幼年还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们总是能时时刻刻跳跃在我的大脑里,我有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亲人们和我说的话仿佛会时刻出现在耳边,我不知道该先思考哪件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回忆还是在当下。

李诗筝说话的时候非常有条不紊,实在很难想象她还有这样痛苦的经历,曾经是痛苦,现在她却能信手拈来地整理思绪和规范言语。

李诗筝才是被了解最少的人。

因为她对别人太过好奇,所以其他人反而很少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明明是个无论从外貌还是身世上,都非常不可思议的人。

“学习对我来说,一开始并不容易。我时常疑惑应该从记忆里提取哪些事情,总结和归纳对我来说很难,因为需要处理的对象太多了。我就给自己建造了一个记忆宫殿,小时候的事情放在第几层,爸爸妈妈的事情放在第几间。就像建房子一样,打地基很难,但往上一点点的盖楼层就好很多。我发现自己能轻松的念书是在初中的时候,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单词和课文不是只读一遍就能记住的。同学们每天早上都在背诵,拿着书或看天花板,乐此不疲。”

挪亚说:“抱歉,我不知道超忆症还有这样的症状,我以为就是记忆力比普通人好点儿……”

“好太多了。”李诗筝说,“我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话是什么。”

“哦——那时候……”挪亚还在回忆。

“嘿,那边两位,Stillalive?”李诗筝模仿着他热情而幽默诙谐的语气,“哦,该死,真是冷极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我正光着脚,突然……”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挪亚连忙打断她,白皙的脸红了一大片,“见鬼!真尴尬!这到底是为什么?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真是太尴尬了!”

汤匀说:“那你再想想,李诗筝每回忆一次你就会尴尬一次,这不是更尴尬的事情吗?”

李诗筝咧嘴笑了,牙齿很白净,“所以我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虽然不总能做到,但是好歹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你真明智!”挪亚由衷地赞叹道,“我为能拥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张闻亭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

他想,如果李诗筝拥有一个记忆宫殿,那么关于他的记忆又放在哪里,又为什么一直紧紧抓在手心里,一定要把他的人生和她揉杂在一块儿,然后以这种方式固执地继续生活下去。

可她从来没说过。

她过得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轻松,她也有很多往事,但是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她给人这样一个洒脱的印象。

但当张闻亭试着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时,那种刺痛感让他自己都震撼——李诗筝怎么忍受过来的?

那么多年里,她无数次回想他的不告而别,像盛大哀愁的钟声一样在宫殿里无休止的回响,她站在大殿的正中央,静默而固执地聆听着。

朋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