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已经逼到他们几步之外的距离,头狼雄壮矫健,扑过来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锋利锯齿咬下小德保马儿尾巴上的毛发,吓得它没命儿地跑起来,汤匀被这受惊的小家伙一下颠了起来。
挪亚右手持着缰绳,一脚离开马鞍,整个人在高速奔驰的状态下重心左移!这是个非常惊险的动作,一旦重心稍微不稳就会跌下马去,可他保持住了,右手飞快的把被抛到空中的汤匀捞到自己的怀里,把她摁在马鞍上,坐稳了。
汤匀的目光还在自己的小矮马上,头狼追上它,疯狂地把它扑倒在地,两只动物在草坪上滚动,而挪亚和她却在飞速的远离那片地狱。
小矮马在惊慌失措地乱叫。
小矮马在惊慌失措地乱蹬。
小矮马在……
温暖的黑色覆盖了汤匀的眼睛。
挪亚的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都是假的……”挪亚声音颤抖,手也在抖,一切都在抖,暗示着他的震惊与害怕。
明明他也很惊恐,明明他更加措手不及,明明他才是应该受到保护的那个灵魂。
可他还在捂着汤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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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匀从挪亚指尖的缝隙里望,没有看到血花四溅,却看到一个黑色身影踏风而来。
那匹太健壮庞大的蒙古马——阿巴嘎黑马,光是站立体高就足有一米五,更别提高高擡起粗大的前蹄。
它在狼群里像个黑色的巨物。
漆黑锃亮的毛发在飓风中飘舞,同样在风中飘舞的还有李诗筝那束得极高的马尾。
她躬身骑在马背上,双脚把马身夹的很紧很紧。
直立起扬,李诗筝整个人和马的前身一起垂直于地面,腰背绷紧躬起,核心稳定有力。
然后踩下!
头狼惨叫一声,躲避不及,肚子被踩中。
这下才是真正的血花四溅。
如此庞然巨物让周围的野兽们开始忌惮,马背上的女人和马儿一样凶狠,漆黑的眼里是摄人心魂的凶悍!仿佛要用蛮横的力量碾压一切!
德保矮马灰溜溜地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汤匀的方向跑过去,汤匀跳下了马抱住它。
暴烈的巨马让狼群不敢再逼近,但李诗筝却敢,她亲吻马儿的后颈,一边说“好马”,一边策着它慢慢威压着离得近的那几匹狼。
最后只听到几声低吼,狼群愤然离去。
张闻亭的利皮扎马姗姗来迟。其实它已经跑得很快了,但和绝对的草原王者比起来还是捉襟见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李诗筝的背影。
风衣领口护住洁白的脖颈,她轻喘着气,看起来瘦弱的身体却很有力量。背影是挺拔的,侧着的脸趋于四十五度和五十度之间,额角和鼻唇的弧度都很柔和,但她方才的举动却很凶狠。
任何人都会被她的坚韧和锋利折服。
挪亚跳下马来,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诗筝,你太帅了!你救了我们一命!”
“你和汤匀没事吧?”李诗筝侧身下马,牵着缰绳走了过去,黑马跟在她身后,像是乖顺的影子。这绝不是温柔的屈从,而是火柴被一把烈火点燃的吸引。它被勇敢的人儿吸引。
“我们没有受伤。”汤匀低下身子去查看小矮马的伤势,只是轻微的擦伤。
“它也是。”
张闻亭走过来,“你没受伤吧?”
他是对李诗筝说的。
“怎么可能?”李诗筝回答,还是那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理所当然的笑容。特别酷。
张闻亭心想,特别酷。
说到底李诗筝还是李诗筝。就算她一丝不茍地按照张闻亭的人生轨迹运转着,她还是她,随心所欲,温柔也骁勇,可以静默地在远处注视着他,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咄咄逼人。
而张闻亭只能用“第二名望着第一名的眼神”去仰望她。遇到困难他撑不过去的,他的“都过去了”是被劲风吹弯了腰的荒草,再次直起身子之后,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挺拔了。
而李诗筝是屹立不倒的黑马。
为什么会觉得他有趣呢?
张闻亭牵着马慢慢地走,马儿在低头吃草,他在擡头看天,突然这么想着,为什么会觉得他张闻亭很有趣呢?明明就是没什么意思的人。
汤匀和挪亚还在安抚小矮马,李诗筝牵着黑马走过来,信步走到张闻亭的身边。
“可以。”她轻轻地说。
张闻亭说:“可以什么?”
“可以都翻篇,可以都过去。”
李诗筝看着高而远的天,又扭头看他。
“你有你的选择,你有你的人生。我不翻篇是因为我还有疑惑和不解,你翻篇了是因为那些让你不快乐,不快乐的东西丢掉就好了。”
“如果我也让你不快乐,那就把我丢掉。我只是你过去悲惨人生的剪影,万千苦难的一支。”
“可以绕行,狐疑,留在原地。”
她顿了顿,继续说。
“也可以淋雨,假死,爱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