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擡起头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块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下午是体育课,李诗筝没去上课,背着她新买的黑色书包,往教室外面走去。
林芮正和女生聊着天走进教室,和李诗筝在班门口遇见,错开的一瞬间,束起的黑色发丝扫过林芮鼻尖,她闻到熟悉的味道。
栀子花清香淡幽幽,蜂蜜甜美温润。
两者混一起很特别,让人有种闻着冰冻火焰的感觉。
又冷又热,沁人心脾。
林芮浑身一颤。
后面的人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芮神情古怪,木讷地摇了摇头。
李诗筝走出教学楼,走过阴沉的黑天,走过火红的落叶,走过冷湿的秋风,走过嘈杂的人声,走过沥青的路面。
李诗筝走到操场后的草坪上。
摇晃猫粮袋子,小猫们喵喵地叫着探出头来,却发现不是曾经给它们投喂的那人。
它们疑惑而不安地站在树林和草地的交界处,张望着,彷徨着。
乌云滚滚,草地枯黄空旷。
李诗筝拿出那个铁质的猫食盒,倒猫粮时叮叮当当的响声,小猫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它们不认识这人,却认出了那个铁盒。
于是喵呜喵呜地朝她走过去,去吃李诗筝倒好的猫粮,她就蹲下身子去摸它们。
有小猫顽皮地蹭她的裤腿和膝盖。这些大多都是今年夏秋时节出生的小奶猫,成年猫早就在食盆边上吭吃吭哧地开吃了。
只有小猫对整个世界感到好奇。
小猫们往李诗筝的身上爬,原来小奶猫的指甲居然有这么尖锐,她之前都只是远远看着,如今自己被这些小家伙缠上,才知道就算卫衣也挡不住皮肤上的刺挠。
小家伙太可爱,她一边笑着一边挪小猫,刚把一只从裤腿上挪到地上,另一只已经攀上她的膝盖。她只好一边挪小猫一边倒猫粮。
到底还是和李诗筝不熟,吃饱喝足之后就都离开了。李诗筝在一边的洗手台那儿清洗猫食盆,然后把没吃完的半袋猫粮放进黑色书包里,
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不远处跑过来一只猫。
奶牛猫,已经很大一只了。
刚才喂食的时候它一直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的蹲在那儿看着。李诗筝以为它是怕生,逗了好几次它都不理会。
现在所有的猫都走了,它却走过来。
站在李诗筝的身边,静静看着她。雪白的脸上一道乌黑的豁口,正好长在脸颊边。
像是一道伤疤。
李诗筝嘴角轻轻勾起,渐渐的,才扩大了。那像曾经喂养过它的人会露出的笑容。
李诗筝蹲下身子,轻挠它脸上的黑色。
那只猫撑着她的膝盖,去贴近她的脸。粉红的鼻尖和李诗筝的鼻尖轻轻的碰撞。
湿漉漉的,热乎乎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
直到太阳快下山李诗筝才走进图书馆,她面色平静地推开阶梯教室的门。
依旧是熟悉的木质香,昏暗的日光穿过透明玻璃勉强抵达这偌大的空间,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朦胧沉静。
教室里空无一人,积了灰尘的黑板上有一道题目,却没有人来写下步骤。
李诗筝站在讲台上,捡起粉笔。
写下答案。
SEASON
LEE
她有三个方法去触碰他。
而他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我申请了你喜欢的学校和专业,牛津大学的数学与计算金融学,明年秋天就可以入学了。我也选了你喜欢的教授——莫尔索先生的课程,他在邮件里表示非常欢迎我,会赠送给我他曾经参与诺奖的演算手稿,那是林芮都拿不到的。”
“我待会儿要去拉薇花店陪店长做花束手环,这是圣诞节的手工商品,我们打算用白色的栀子花和红色的玫瑰花来编织。我还在学着做栀子花精油,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来的成品没有你给的那几瓶那么好闻。”
“学校里的小猫我有一直在喂,等我毕业之后,会有人来继续喂它们,它们还会过很多很多个冬天,它们的幼崽们也会过很多很多个冬天。它们喜欢吃进口的猫粮,但是不喜欢吃吞拿鱼罐头。”
“我还在学骑自行车,等到十二月份的时候,我就骑你那辆死飞来上下学,不过零件都老旧了,把坏掉的地方都修了一下,又补了一下油漆。”
“拉面店老板新研发了一款拉面,我觉得不好吃,但是我现在吃面会发出声音了,所以他觉得我喜欢吃,就总是让我去试吃他的新品。炸物拼盘很香,但是吃完拉面就吃不下了。”
“林芮说我不了解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了不了解你,所以我打算过一下你的人生。张闻亭,我在走你走过的路,并且我也要走你将来会走过的路,真有趣,真的很有趣。“
雷声滚滚。
惊雷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细小的雨滴在眨眼间变得激烈,几寸呼吸之后便化作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打在透明玻璃上,像是一场潮湿阴暗的枪林弹雨。
天色泫然欲泣,冷青的松树林影影绰绰,狂风一吹就窸窸窣窣作响,树影婆娑之间藏着不知名的东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终于下雨了。
这连着几天都是阴天,积郁已久的云层早就不堪重负了。在深秋的最后几天,一场狂风骤雨要和这凌乱不堪的秋季告别。
要迎来更凛冽的寒冬了。
李诗筝在雨声里,不说话。
视线一直凝聚在黑板上的两行字上。
“九月份,我会在题目里告诉你。”
“一言为定。”
她转过身,在阴沉之际的雨青色里。
“张闻亭,你这个胆小鬼。”她说。
“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