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掐着对方的脖子大声胁迫着说出“快叫我十六!”这种话吧?那更怪了!
习惯性说出一句明天见,十六夜退出房外。她觉得自己也没在这儿耽搁多久,可仔细一看,都已临近黄昏了。斜阳透过小小的窗户,把狭窄走廊照得格外敞亮,从墙角投下的影子微妙地将深红色的地面分隔成了一半阴影与一半日光。她低着头,踩着地上的影子慢吞吞往前走,险些与迎面而来的服务员撞上,正悠悠推着的小车也猛地一滞,装在里头的东西碰撞出丁零当啷的细碎声响。
“啊……抱歉抱歉!”
十六夜笨拙地笑笑,小声向他道歉,在原地呆愣了小半秒,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挡在了对方面前,赶忙往旁边迈了一大步,为服务员挪出空来。而他依旧压低头颅,佝偻着的身子像只小猴子,只怯生生地瞄了她一眼,苍白的面孔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甚至不敢多逗留半秒钟,飞快地逃走了,只余下她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原地,映在发丝上的日光让她的浅金色脑袋看起来仿佛一颗硕大灯泡。
……为什么要逃走啊?
虽然她的新发型确实算不上多么好看,发丝还臭烘烘的,但当着她的面溜得飞快,是不是有点太伤她自尊了!
十六夜忍不住捂紧胸膛。她已经开始心痛起来了。
这实在是前所未有足以令人心碎的重大失败。
刚一回到家,她就立刻冲进浴室,都来不及等水烧热,直接用凉水浇透脑袋,打在头发上的泡沫丰足得简直可以伪装成云朵。所剩无几的护发素也被挖了个干干净净,蒸腾的水汽把她的圆脸熏成了三倍大。如果不是用完了护发素,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开始洗第四次头。
洗得实在有些太久了,脆弱的发丝变得歪七扭八,吹干后炸得比平时还要厉害。就算是睡了一整晚,歪歪扭扭的发丝也没能被压平多少,甚至还要一大片发梢被压得翘了起来。
这下是真没办法了。
不情不愿,十六夜掏出了压箱底的卷发棒——这个小东西从买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派上几次用场。而后,以差点把手指变成烤肉作为代价,她总算是把发丝弄服帖了,虽然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柔顺笔直,但总归比刚睡醒时的样子好多了。
过分蓬松的发丝还是可以拯救的,可惜左耳边被剪短的鬓发实在是没救了。她不自觉地反复摸着这缕短短发丝,每摸一下都会诞生出崭新的哀戚。
真不该光顾那家店的!
她恶狠狠想着。
过分懊恼与后悔才是痛苦的源泉,这个道理她不是不知道。但想要让她就这么放弃愤愤然的心情,她也实在做不到。
正如此刻,她再度挑起了耳边的一缕短发,偷摸摸嗅了起来。
能闻到清爽的柑橘味,后调是近似香草的淡淡香气,这要归功于昨晚惨烈阵亡的护发素。再细细嗅下去,便能闻到那个糟心的味道了。
过氧化氢和氨水的刺鼻气味,而这正是漂发剂的原料之一——也是害得她昨天顶着臭烘烘脑袋的罪魁祸首,没有之一。
都已经反复洗了这么多次,居然还能闻到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淡淡的,却又存在感十足,怎么也无法忽视。
难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吗?其实已经没有味道了,只是心中的抵触情绪促使着大脑勾勒出难闻气味?
又或者氨水气味会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依旧挥之不去,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能闻到,甚至还会引得他们露出无比嫌弃的神情吗?
十六夜猜不出来。她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鼻子还是大脑了。
要不在头顶上喷两泵香水吧?啊不对,她都没有香水!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十六夜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变得灰暗了。
明明今天必须得去那里的。本来踏入那个地方就让她很紧张了,要是顶着氨水气味的脑袋,绝对会被嫌弃的……啊啊,一点都不想去了。
估计是使命感在驱使着她前进。尽管再怎么不情不愿满心抗拒,她还是换上了校服,从衣柜里翻出了好久之前妈妈送给她用的旧巴宝莉围巾,松垮垮搭在肩头——必须承认,现在已经不是戴围巾的季节了。
拖沓着脚步走出公寓,虚浮的脚步仿佛行走在云端。她晃晃悠悠地迈开脚步,走下楼梯时还差点与上楼的壮汉撞在一起。
“嚯!”
野生的壮汉——学名应该可以叫做二口坚治吧——发出了这样一声轻笑般的惊呼。
“狮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