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号的反重力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驶入月球区与水球区的交界空域。舷窗的纳米防护涂层突然自动激活，泛出一层淡淡的银灰色光晕——这是飞船的环境感应系统检测到外部大气存在强腐蚀性物质时的应激反应。林月瞳伸手触碰舷窗内侧，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全息控制面板上同步弹出预警：“大气含酸性微粒浓度超标12倍，pH值4.2，建议开启舱内循环供氧。”
透过这层半透明的防护膜望去，原本该是金色丰收季的万亩果园，正被一片浓稠的灰蒙蒙雾气死死笼罩。那雾气并非自然形成的晨雾，而是无数悬浮的酸性气溶胶凝聚而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铅灰色光泽，仿佛一张巨大的脏污纱网，将整片果园罩得密不透风。果树枝干光秃秃地伸向天空，仅有的几片叶子蜷缩成枯黄的一团，边缘布满了焦褐色的不规则斑点，像是被高温能量束灼烧过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粉末。枝头挂着的果实更是触目惊心：苹果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褐色疤痕，有的扭曲成怪异的纺锤形，有的半边果肉腐烂发黑，渗出黏腻的黄褐色汁液；梨子则浑身布满裂纹，裂口处凝结着白色的酸蚀结晶；柑橘的果皮失去了鲜亮的橙黄色，变得灰暗发皱，像极了老人干瘪的皮肤。
“这就是史料里‘果香飘千里’的万亩果园？”林月瞳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她抬手调出2025年的全息影像资料——画面里的果园郁郁葱葱，饱满的果实压弯枝头，各色水果的香气通过影像模拟技术弥漫在船舱里，与此刻舷窗外传来的刺鼻酸味形成尖锐的对比。
云月号缓缓降落时，起落架接触地面的瞬间，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林日斌操控飞船开启底部探测仪，全息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地面物质分析结果：“表层土壤覆盖物为硫酸钙晶体，厚度约1.2厘米，土壤pH值3.8，呈强酸性，重金属铅、汞含量超标5倍。”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酸腐果实、土壤霉变和金属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刺激得人鼻腔发痒，喉咙发紧。林月瞳下意识地戴上了便携防毒面罩，面罩的过滤系统立刻启动，将酸性气体隔绝在外，显示屏上跳动着实时过滤数据。
果园边缘的果林村静得出奇，只有几声稀疏的叹息从林间传来。村子里的房屋大多是木质结构，外墙被酸雨腐蚀得斑驳不堪，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纹理；屋顶的硅基太阳能板（1995年M27星球普及的初级清洁能源设备）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酸蚀层，原本蓝色的面板变得灰蒙蒙的，能量转换效率指示灯显示仅为正常状态的30%。几位果农蹲在果园里，双手抚摸着干枯的树枝，脸上满是绝望。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一根木质拐杖，拐杖的顶端已经被酸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沟壑，他佝偻着身子，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一棵苹果树的枯枝，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泪珠滚落时，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很快又被干燥的空气蒸发。
“大爷，您这果树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叶云天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轻。他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褐色的泥土和白色的硫酸钙粉末，指腹上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有的还在渗着血丝——那是长期接触酸性土壤和果实留下的痕迹。
老人缓缓转过身，看清三人的衣着（云月号特制的抗腐蚀防护服，泛着柔和的银蓝色光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取代。他叹了口气，伸出拐杖指了指枝头的果实：“还不是酸雨闹的！”说着，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个苹果，递到叶云天面前。那苹果比正常尺寸小了一半，表面的褐色疤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疤痕处的果皮硬脆，轻轻一捏就碎了，渗出淡淡的酸涩汁液，滴在地上瞬间留下一个小小的酸蚀印记。“以前我们这的果子，又大又甜，果肉脆嫩多汁，在星际市场上都要提前三个月预订。”老人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情，随即又沉了下去，“可自从三年前开始下酸雨，一切都变了。第一年只是叶子有点发黄，果子上有少量斑点；第二年叶子大片枯萎，开花结果的树不足三成；到了今年，你看——”他挥了挥手，指向整片果园，“能结果的树不到一成，结出来的还全是这种畸形果，根本没人要。星际收购商来了一看，扭头就走，说这种果子连加工都不符合标准。”
他又弯腰抓起一把地面的白色粉末，粉末从他指缝间滑落，发出“簌簌”的声响。“这东西看着像白糖，实则是要命的玩意儿。”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无奈，“酸雨落在地里，和土壤里的碳酸钙反应，就生成了这硫酸钙。时间一长，土就板结得像石头，果树的根扎不进去，吸收不到养分和水分，慢慢就烂了。我们试过补种新苗，可刚发芽就被酸雨浇得枯黄，根本活不成。”
林日斌抬手按下腕戴式酸雨检测仪的开关，仪器顶端射出一道蓝色的全息扫描光束，在果园上空扫过一圈。显示屏上立刻跳出一串实时数据，红色的警报灯不停闪烁：“雨水pH值4.0，强酸性；二氧化硫浓度0.8g/3，超标8倍；氮氧化物浓度0.6g/3，超标6倍；酸性气溶胶粒子直径0.3-1.0微米，可直接侵入植物气孔。”他指着屏幕上动态模拟的污染物粒子图，对众人解释道：“这些红色的是二氧化硫粒子，黄色的是氮氧化物粒子，它们来自火球区的重工业工厂。这些污染物排放到大气中后，会随着星际环流（M27星球特有的大气流动模式，不受区域边界限制）飘到这里，与水汽结合形成硫酸和硝酸，再以酸雨或酸性雾的形式沉降，对果树、土壤和水体造成全方位的破坏。”
叶云天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台便携式物质分析仪，将探头插入地面的白色粉末中。仪器屏幕上很快显示出硫酸钙的晶体结构三维图，旁边还有一行数据：“土壤重金属铅含量120g/kg，汞含量0.8g/kg，均超过安全标准5倍以上。”他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刺鼻酸味直冲鼻腔。“这些硫酸钙不仅会导致土壤板结，还会吸附重金属离子，形成稳定的污染物复合体，长期积累会彻底破坏土壤的生态结构。”他顿了顿，又指向果树的枝干，“你们看，树干的表皮已经开裂、脱落，这是酸雨腐蚀的结果。果树失去了表皮的保护，病虫害就会趁虚而入，进一步加剧树体的死亡。”
这时，几位果农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诉说着酸雨带来的苦难。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袖口沾着白色的酸蚀印记，他激动地说：“我家五亩苹果树，今年只收了三百多斤果子，还全是这种畸形果。我本来都买好了去星际矿区打工的船票，可家里的老人孩子没人照顾，实在是走不开！”一位中年妇女抹着眼泪，手里拿着一个腐烂的柑橘：“我家的柑橘树是全村最好的，以前每年能收五千多斤，现在叶子全掉光了，明年怕是一棵果子都结不出来了。家里的井水也变酸了，烧开后有一层白色的沉淀物，喝着喉咙疼，孩子都不敢喝。”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里攥着一把干瘪的苹果花，声音沙哑：“这是今年唯一开的几朵花，本来以为能结果，没想到一场酸雨下来，全枯了。我们果农就靠这些果树过日子，现在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看着果农们绝望的眼神，叶云天握紧了拳头。他知道，酸雨是典型的跨区域环境问题，污染源在火球区，危害却波及月球区和水球区，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打破区域壁垒，实现三地协同治理。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全息投影地图，展开在众人面前。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火球区的工厂分布、大气环流路径、果园的位置以及拟建立的监测点，蓝色和绿色的线条交织成一张复杂的治理网络。
“大家别着急，我们有一套完整的跨区域协同治理方案，既能从源头解决酸雨问题，又能帮大家挽回损失。”叶云天的声音坚定有力，透过面罩传出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指着地图上红色标记的火球区工厂，详细解释道：“第一，推动火球区工厂安装‘等离子体脱硫脱硝模块’。这是1995年M27星球已经成熟的环保技术，体积紧凑，安装在工厂烟囱顶部即可。它通过高能等离子体场，将废气中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分解转化为固态的硫酸铵和硝酸铵，去除率能达到90%以上。”他调出脱硫装置的三维模型，展示给众人看：“这种模块的建设成本约10万元一台，林氏集团会为每家工厂提供50%的资金补贴，运行成本每年仅2万元。而且产生的硫酸铵和硝酸铵是优质的复合肥，可以直接卖给农户，每亩地使用后能增产15%，形成‘污染治理-资源回收-农业增收’的闭环。”
“第二，建立跨区域酸雨监测预警网。”叶云天的手指移到地图上的绿色圆点，“我们会在果园周边和大气环流关键节点，设置10个全自动监测站。每个监测站都配备了激光雷达和气体传感器，能实时监测雨水pH值、污染物浓度和大气流动方向，数据会通过跨区域通讯卫星同步传输到果林村的预警中心。一旦监测到酸雨即将来临，预警中心会通过村里的广播、每户人家的简易通讯器（1995年普及的单向接收设备）发送警报，同时指导大家开启防护措施。”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还会为每户果农免费提供‘纳米抗酸防护棚’和‘生物抗酸剂’。防护棚是透明的聚碳酸酯材质，表面涂有纳米抗酸涂层，能阻挡95%以上的酸性物质；抗酸剂是从M27星球特有植物‘碱生草’中提取的生物制剂，呈淡绿色液体，喷洒后会在叶片表面形成一层透气的保护膜，中和酸性物质，不影响果树的光合作用。”
“第三，收购受损果实进行深加工。”林月瞳接过话头，她调出林氏集团食品加工厂的全息影像，画面里展示着自动化的清洗、切片、烘干、封装生产线，“针对今年已经受损的果实，林氏集团会以正常果实70%的价格收购，剔除腐烂部分后，加工成果干、果酱、果酒等产品。这些产品会通过星际贸易渠道销往周边星球，因为采用了低温真空干燥技术，能最大限度保留水果的营养和风味，而且价格实惠，已经有三家星际食品经销商和我们签订了采购协议。”她看着果农们，语气诚恳：“我们保证，收购价格会让大家有利润可赚，不会让大家的辛苦白费。”
果农们看着全息地图和生产线影像，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李大爷拄着拐杖，走到叶云天面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伙子，你们说的都是真的？火球区的工厂真的愿意安装那个什么脱硫模块？我们的畸形果真的能卖出钱？”
“大爷，您放心！”叶云天取下防毒面罩，露出真诚的笑容，“我们已经和火球区政府取得了联系，他们已经同意出台补贴政策，对率先安装脱硫模块的工厂给予税收减免。而且林氏集团承诺，优先采购安装了脱硫模块的工厂生产的产品，这对工厂来说是很大的商机。至于果实收购，我们的收购车明天就会到村里，收购点就设在村头的空地上，现场称重、现场转账，绝不拖欠。”
李大爷看着叶云天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同样充满期待的果农们，终于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好！我们信你们！只要能保住这片果园，我们什么都愿意配合！”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分头行动，推动治理方案落地。林日斌和林月瞳前往火球区，与政府和工厂协商脱硫模块安装事宜。火球区的工业区上空同样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工厂的烟囱里不断排出黄绿色的废气，空气中的酸味比果林村还要浓烈。他们首先拜访了最大的排污企业“星火重工”，工厂主王总一开始满脸抵触：“安装脱硫模块要花钱，还要停工改造，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林日斌没有急于辩解，而是调出了星火重工排放废气对周边环境造成破坏的影像资料：被酸雨腐蚀的农田、枯萎的树木、患病的村民，还有星际环保部门即将出台的高额排污罚款政策。“王总，短期来看，安装脱硫模块确实会增加成本，但从长远来看，这不仅能避免排污罚款，还能通过出售复合肥获得额外收入。”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林氏集团已经和您签订了三年的采购协议，只要您的工厂达到环保标准，我们会以高于市场价5%的价格采购您的产品，这部分收益足以覆盖改造和运行成本。”
林月瞳则现场演示了脱硫模块的工作原理，她拿出一个小型演示装置，通入模拟的工业废气后，装置顶端立刻排出了干净的气体，底部收集到了白色的复合肥颗粒。王总拿起颗粒，用手指捻了捻，又通过随身的检测仪检测，确认是合格的复合肥后，终于松了口气：“好！我们同意安装！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在星火重工的带动下，其他9家重点排污工厂也纷纷同意安装脱硫模块。林日斌联系了脱硫设备厂商，厂商派出了10支技术团队，乘坐小型运输飞船赶到火球区，同时带来了所需的设备和材料。安装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厂烟囱顶部的脱硫模块启动时，会发出淡紫色的能量场，将黄绿色的废气转化为无色无味的气体，白色的复合肥颗粒通过管道自动收集到储存罐中，整个过程高效而环保。短短一个月，10家工厂的脱硫模块全部安装完毕，经监测，废气中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排放浓度均达到了M27星球环保标准。
与此同时，叶云天留在果林村，指导果农们搭建防护棚和喷洒抗酸剂。他联系了月球区和水球区的农业部门，争取到了防护棚建设补贴和抗酸剂供应。果林村的年轻人自发组成了施工队，在无人机的辅助下，搭建防护棚的效率大大提高——无人机带着聚碳酸酯板材和合金支架飞到指定位置，自动拼接、固定，一天就能搭建好5亩地的防护棚。叶云天则亲自示范如何稀释、喷洒抗酸剂，他拿着电动喷雾器，均匀地将淡绿色的液体喷洒在叶片和果实上，一边喷洒一边讲解：“喷洒时要注意均匀，叶片的正反面都要喷到，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保护膜。抗酸剂的有效期是15天，到期后要及时补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