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如姑娘所言,新的县令是个好人,可那也无济于事。”
“何出此言呢?”
“姑娘有所不知,塞莱州的大官们都穿一条裤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遮什么什么天?”霍大嫂没念过什么书,一时卡住,说不出形容的用词来。
程芷替她补充:“只手遮天。”
霍大嫂一拍大腿,用力点头:“对,就是只手遮天。他们这些狗官,官官相护,联起手来欺压我们。即使新县令想为我们做主,恐怕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反而还连累新县令。”
“这地租涨了又涨,哪怕今年收成不错,我们也无法攒下什么银两,全都作为地租交出去了。”有人悲愤地垂下头,未来的道路一片黢黑看不到希望。
“实不相瞒,我们以前也去报过官,那位县令陈大人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他承诺我们定会好好整顿清苑县的租佃,还自掏腰包为我们垫付了地租。但只一个月,陈大人就被调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像陈大人那样的好官出现了。”
“这群人简直目无王法。”程芷恨恨地握拳,安慰他们道,“不过这一次大家放心,这次新来的县令很厉害,不用担心连累他,有事就去县衙报官,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想相信程芷,只是见过太多不愿为他们担事的父母官了,几乎对自己看到头的下半辈子认命了,很难再对此事重燃希望。万一希望再度破灭,他们无法承受那样打击。
......
淳朴的人们围着程芷一路相送。
“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程芷,岸芷汀兰的芷。”程芷回头微笑,“各位止步吧,不用再送了。”
等程芷和周伯回到后衙时,已是申时。
孙之行步履匆匆地往前头走,看见程芷时颔首示意。
程芷叫住他:“崔嘉慕是不是去赴宴了?”
孙之行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崔大人还未回来,姑娘若寻大人有事,恐怕还需等上一等。”
程芷心道果然如此,不以为意地随口一问:“他何时出去的?”
孙之行略一沉吟:“我今早卯时到达县衙时,大人已经走了。”
程芷顿了顿,眉心微蹙:“卯时?”
孙之行点头:“说来大人也该回来了。”
程芷脸色一沉,心道不妙,沉声问道:“他可有说在何处赴宴?”
孙之行思索后道:“没记错的话,应是隔壁宁安县的宴宾楼。”
得了回答的程芷转身就往外跑:“周伯我们快走。”
跑了一半后又匆忙折回来,急道:“县衙的马厩里可有马匹?”
孙之行茫然地点点头,语气迟疑:“有倒是有,只是许久没人骑,怕是有些野,不好驾驭。”
然而程芷只听了一半的话就快速前往马厩,周伯紧跟其后,留下孙之行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望着程芷着急忙慌地飞奔离开。
程芷来到马厩,随手牵了一匹马出来,利落轻盈地翻身上马,轻夹马腹,扬起缰绳挥下,马儿扬蹄嘶鸣一声奔了出去。
......
宴宾楼雅间中,圆桌上的菜肴都被夹得所剩无几,无人再将目光放在碗箸上,按理来说宴席早该散了。但这些官员好似都串通好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执着酒杯上前敬酒,令崔嘉慕应付得烦不胜烦。
又一杯冷酒下肚,崔嘉慕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饮了多少杯,他面颊泛着不自然地酡红,眼神勉强维持清明,他拱手道:“各位大人,下官不胜酒力实在惭愧。此时天色也晚,下官新上任清苑县,还需回县衙熟悉公务,先告辞了。”
他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试图起身,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略微施加力度,将他压了回去。
“崔县令,熟悉公务不急于一时。何况今日天色已晚,崔县令醉了,本府实在不放心让崔县令这般回去,不如由艾县令为你安排客房安心住下,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去。”知府笑眯眯地看着崔嘉慕。
艾简周闻言笑着赞同:“大人说得对。”
崔嘉慕眼皮沉沉,他用力摇头甩掉涌上来的困意,坚持道:“劳大人费心,只是下官......”
他必须回去,否则那家伙和周伯一定会担心的。
通判肖清对着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肖婕儿暗暗点头,抿起一个端庄的微笑,袅娜起身走到崔嘉慕身侧,柔声道:“大人醉了,还是明日再回吧。”
另外二女惊觉被肖婕儿抢先一步表现,纷纷不甘落后地走到崔嘉慕身侧,将他团团包围,左一言右一语地跟着劝说起来。
崔嘉慕嗅着密不透风的脂粉味,深深皱起眉头来,他再次站起身子,试图从包围圈中突围出去,但甫一用力,酒意就涌上脑袋,令得他头脑发胀,钝钝的痛,他伸手按上突突跳动的额角。
右肩搭上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来,耳边有一道娇软的声音道:“哎呀,崔大人可是头疼?崔大人还是别坚持回去县衙了。”
崔嘉慕眸中浮出冷色,正要挥手将肩上的手掸走时,雅间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声响。
所有人都惊愕地擡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名陌生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