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容英一起南下的官员此时才得知崔太傅之子也在这艘船上,纷纷脸上堆起笑迎上去,崔嘉慕一下子被包围,他满脑都是程芷的安危,心乱如麻,但耳边却不断有聒噪的声音响起,他压根没有心思去跟这些官员寒暄,道一些无用的场面话,心中躁意越发难耐。
仲秋的夕阳只出现短短片刻,一晃眼便消失了,暮色与海面融合,银白的月逐渐清晰起来。
船上的烛火来不及点,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几缕月辉洒下,堪堪能看清事物形状。
程芷看着杨洪的身形,心中不由得一愣,脚步也随之慢了几步。
程芷追着杨洪一路跑进客舱,这下连月色都失去了,视线中彻底陷入黑暗。
看不清周围,贸然去追的话,容易遭到暗算,程芷逐渐放缓脚步,谨慎地用力辨认周围事物的轮廓。
她出言说道:“杨洪,别逃了,你的同伙都已经被我们抓住。周围就是大海,你再怎么逃也是逃不出去的,不如束手就擒。”
说完她闭上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然而杨洪十分小心,并没有出声回答。
“说起来,钱白的死,有一个疑点我一直想不通,他身上为何会有海盐,你知道原因吗?”
“......”
仍然没有回应。
程芷:“吴涛房中有一个能容人通过的气窗,窗沿上有毛刺和磨损的痕迹,而钱白腰腹上有一圈青紫。我猜,钱白绑上麻绳从气窗出去跳进海中,而你和吴涛两人则在房中抓着麻绳的另一端时刻准备将他拉回来,对吗?”
“你们一边着急寻找丢失的阿鱼,不惜动员所有船客,但一边却又因此而不得不去藏起什么东西。因为你们暂时顾不上他,为了不让这样东西暴露在众人面前,只好暂时将他藏起来。我猜的应该没错吧,李夫人?”
漆黑的角落中忽然响起急促的气息,程芷眸光一凝,辨认声音的方向,口中继续说着:“你们把小公子放进木箱后,再从有气窗的八号房间中偷偷将木箱放下去,让木箱跟在客船后头漂浮在海面上。此刻天已经黑了,不知你们当时跟小公子说的是多久后就会把他捞回来呢?”
程芷成功地再次捕捉到一声因为情绪波动引起的吸气声,她悄无声息地靠近。
躲在暗处的那人被程芷戳中痛点,沉不住气,恼怒地开口:“你是那个贱人派来的人吗?”但她等了几息,仍然没有听见程芷说话,她握紧拳头,正要开口说话时,右手手腕上冷不丁地被一只手捉住,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左手凶猛挥拳出去。
随时绷着弦的程芷听见耳边陡然刮来的风声,迅速矮身躲过,口中的话语却与做出极快反应的身体相反,好整以暇地说:“自然不是,我只是一位碰巧路过的淑女罢了。”
“既然姑娘与那贱人无关,那为何坏我的事?”李夫人恼恨地说。
“嗯——”程芷语塞,她也是在追着她时注意到了她身形酷似女子身姿后才恍然大悟。
“你是如何看破我的身份的?”
“方才点名时还剩最后几位,但最后几位船客中却没有母子。名册上清清楚楚地登记着一对母子,可实际上这对母子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程芷顿了顿,语气复杂地继续说,“其实如果最后你没有冲出人群,或许还能继续隐藏下去。正因你急吼吼地冲出去,我才将消失不见的杨洪和那对消失不见的母子联系起来。”
“你那时冲出去,是想去将木箱打捞上来放小公子出来吧?”
“......既然姑娘能道出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那些腌臜事。聪慧如姑娘,想必也能猜到我如此大费周章地躲躲藏藏、掩人耳目是为了什么吧?”李夫人变相承认了程芷的猜想。
“是为了躲过县令妾室的眼线吧。”
“哼,那贱人竟然蛇蝎至此,将我同我的亲生骨肉分离,我儿本应出生就享受富贵,却因她的歹毒之心,过了五年的苦日子。我得知真相后立刻就前去寻他,但他竟不认我!”
亲生骨肉被人设计抱走,让她替别人养了儿子五年,一朝得知真相,儿子拒不相认,李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那贱人受宠,眼线众多,很快就知道我去了余河村林家。我担心她对我儿不利,阿鱼他......又不肯认我,不听我的话,我只能出此下策,伪装成拐子掳走我儿。我本来想只送他一人去我娘家避避,但我也放心不下宴儿,哪怕他不是我亲生儿子,我也无法舍下他,便将他一同带来。”
“所以你就雇了那对假夫妻帮你做事,至于吴涛本就是你的人,所以屡次替你隐瞒对我们撒谎。”程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将小公子藏起后,吴涛被支走,钱白与你说了什么话,才令你出手杀了他?”
李夫人闻言冷笑一声,说:“姑娘莫要血口喷人,虽然他们那对假夫妻是我雇来的不错,但我可没有要了钱白的性命,我还要留他做事,又怎会杀了他?”
“钱白胸前那道朱砂痣模样的伤口是你用簪花刺的吧?以你的身量,正好可以刺在他心口处。”
李夫人矢口否认。
“也不难猜,我想是钱白借此事威胁你,向你讨要更多好处,否则就将你们的行踪告诉那名妾室追来的眼线。”
黑暗中李夫人的表情一僵,被说中了。
“好了姑娘,我不与你多说,我还要去救我儿上来。”李夫人甩开程芷钳制的手就要往外头走去。
程芷轻轻叹息一声:“不必去了。”
“你什么意思?”李夫人猛地顿住脚步,一双眼不善地盯着程芷,但凡程芷说出什么危险的话来,她就要冲上来跟她拼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