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又一次从那个相同的梦境中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布满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中透进几缕城市夜间的光污染,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条纹。
又是那个梦。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手机屏幕显示凌晨3点17分——几乎与之前几次完全相同的时间。这个梦境如同一个精准的闹钟,每周出现两到三次,持续了一个多月,每次都在这个阴阳交替的时刻将他唤醒。
沈哲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心跳。作为一名专注于民间传说与超自然现象的专栏作家,他本应对梦境有着更开放的态度。但这次的梦不同——它太过真实,太过一致,太过……具体。
梦中的场景总是一成不变:一个苍老得难以判断年龄的男人,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背对着他。房间的墙壁是粗糙的土坯,唯一的照明来自桌上的一盏油灯,灯芯摇曳,投下跳动的阴影。老人佝偻着背,穿着一件深色的、质地粗糙的古式服装,头发花白而稀疏,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
沈哲在梦中总是站在门口的位置,无法移动,无法发声,只能静静地看着老人的背影和那双忙碌的手。那双布满皱纹与老年斑的手,正专注地雕刻着一块骨头。
起初沈哲无法辨认那是什么骨头,直到最近几次,他才惊觉那似乎是一截人类的手指骨。
老人的工具简单得令人不安:一把小巧的刻刀,一盏油灯,还有一块软皮上散落的几把不同形状的锉刀。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刻刀在骨面上游走,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奇异地清晰。
梦境中最为诡异的是,沈哲能够看到雕刻的细节随着老人的动作逐渐呈现——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精心设计的花纹,缠绕着那截指骨。那些纹路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在唤醒他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而今晚的梦境似乎比以往更加清晰。在老人转身取锉刀的瞬间,沈哲瞥见了他的侧脸——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颅骨,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最令他心悸的是,老人左眼下方有一道垂直的疤痕,从下眼睑一直延伸到颧骨,像是一道干涸的泪痕。
沈哲摇摇头,试图将这个形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起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三十五岁的自由撰稿人生涯让他习惯了熬夜和失眠,但这种被特定梦境反复困扰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公寓位于东城区一栋老式住宅楼的第十二层,单间配套,面积不大,但足够他一个人生活和工作。墙上挂着他从各地搜集来的民俗工艺品,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是各地民间传说、志怪小说和民俗学研究资料,也有少量心理学和宗教符号学的着作。
书桌更是杂乱无章,笔记本电脑被一堆参考资料和笔记包围着,旁边散落着几只不同品牌的速溶咖啡包装袋。沈哲最近正在为一本二流恐怖杂志撰写系列专栏,主题是“现代都市中的古老恐惧”,截稿期就在下周,而他还没找到足够有说服力的案例。
他喝完了水,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凌晨的都市并未完全沉睡,远处仍有零星的灯光和偶尔驶过的车辆。这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陌生和不安。
“不过是压力太大了。”他自言自语道,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一切,“截稿期临近,账户余额不足,还有上周那封退稿信...”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不只是压力那么简单。这个梦境太过真实,每次醒来,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双苍老的手,那截被雕刻的指骨,还有那些诡异的纹路。
回到床上,沈哲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亮才勉强入睡。这次没有梦境打扰,但睡眠浅得如同浮在水面,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将他惊醒。
上午九点,他放弃了继续睡觉的企图,昏昏沉沉地起床洗漱。镜中的自己眼袋明显,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他用冷水冲了脸,试图振作精神。
“今天必须写完那篇关于都市传说的稿子。”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因缺睡而沙哑。
煮咖啡的间隙,他打开手机查看邮件和社交媒体。除了一些垃圾邮件和公众号推送,没有任何重要信息。他的社交账号“民俗侦探”拥有几万粉丝,但最近的互动量明显下降,编辑暗示如果数据继续走低,可能会考虑终止他的专栏。
压力如山般压下。
端着咖啡走到书桌前,他推开一堆资料,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就在他移动一摞参考书时,一个小小的物体从书堆后滚落出来,在桌面上轻轻弹跳了一下,然后静止不动。
沈哲愣住了。
那是一枚骨质的指环。
小巧,精致,颜色是象牙白,带着些许温润的光泽。指环的外表面雕刻着复杂而精细的纹路——与他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屏住呼吸,盯着那枚指环看了足足一分钟,不敢触碰,甚至不敢眨眼,生怕它会消失——或者更糟,生怕它会继续存在。
最终,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指环。触感凉爽而光滑,质地坚实,毫无疑问是真实存在的物体。指环的大小正好适合他的小指,内部的孔洞光滑无比,外部的雕刻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
那些纹路...他曾在梦中目睹它们被一点点雕刻出来。螺旋形的图案环绕着指环,中间穿插着类似古代文字的符号,还有一些抽象的图形,看起来像是缠绕的藤蔓或是扭曲的人形。
“这是什么?”他低声自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从哪里来的?”
他疯狂地在记忆中搜索可能的解释——是不是某次民俗调研时买的纪念品?读者寄来的奇怪礼物?或者是什么促销活动的赠品?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解释都站不住脚。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枚指环,更不可能将它放在书桌上。而且,那些纹路与梦境中的完全一致,这绝非巧合。
沈哲放下指环,猛地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疯狂搜索。他翻遍了每一个抽屉,每一堆资料,每一个可能存放物品的角落,试图找到任何能够解释这枚指环来源的线索。
一无所获。
这枚指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阵眩晕。拿起指环再次仔细端详,试图找出一些能够证明它“正常”的证据。但越是观察,他越是感到不安——指环的材质无疑是骨头,但经过特殊处理,既不会太过脆弱,也不会过分坚硬。雕刻的技艺高超得不可思议,那些细密的纹路即使在放大镜下也清晰流畅,没有一丝失误的痕迹。
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他长时间注视指环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那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移动、变化,如同活物一般。但当他眨眼或移开视线后再看,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沈哲是一名民俗研究者,理论上应该对超自然现象持开放态度。但事实上,多年的理性训练使他骨子里是个怀疑论者。他相信大部分灵异事件都可以用心理学、科学或简单的骗局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