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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雷公村8(2 / 2)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毁灭边缘,他那一丝传递出去的、纯粹的“理解”与“寻求解脱”的意念,如同投入狂暴熔炉中的一滴冰水,虽然微弱,却引发了一丝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凝滞。

那浩瀚的怨煞之海,似乎因为这完全出乎意料的、非攻击性的接触,而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就是这瞬间的停顿!

唐建那源于生命本能的、最强烈的求生欲与意志力,与姜承远遗言中“以身为契”的指引,以及他自身对“平衡”与“生机”的渴望,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没有试图去控制、去压制那怨煞,而是凭借着那瞬间的凝滞,引导着自己残存的、微弱不堪的意识,顺着那怨煞流动的轨迹,反向追溯,不是追溯其破坏的欲望,而是追溯其痛苦的源头——那被摧残的灵性核心,那对大地、对生机本能的渴望!

他的左手,在本能的驱使下,用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插入了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之中!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泥土的刹那——

异变陡生!

插入姜承远胸膛的那截焦黑木心,猛地震颤起来!其上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怨毒与冰冷,而是夹杂了一种剧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挣扎与渴望!

与此同时,唐建感觉到,自己那插入泥土的左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冰冷而庞大的“脉络”!一股微弱、但无比精纯浑厚的、带着大地厚重与生机气息的力量,顺着他的左手臂,逆流而上!

这股力量与他体内那狂暴的怨煞之力截然不同,它温和、包容,却又坚定不移!

“呃啊——!”

两股性质完全相反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体内猛然相遇、碰撞!带来的不是破坏,而是一种更加剧烈、仿佛要将他从分子层面彻底撕裂重组的极致痛苦!

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那些暗沉的色斑和木质化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剥落,露出断裂的黑色根须,在这两股力量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

脑海中,煞木怨念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的嘶鸣!

八盏青铜灯盏的绿色火焰,在这一刻暴涨到了极限,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如同白昼!绿光不再仅仅是排斥,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那震颤的木心,缠绕上唐建的身体,仿佛在辅助着这种狂暴的“净化”与“重塑”过程!

唐建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碎片,又在这无尽的痛苦与两股力量的交织中,被强行粘合、锻造。他仿佛听到了古老森林的低语,听到了大地的脉搏,也听到了那棵煞木在无尽怨毒之下,那一声被掩埋了数十年的、微弱而悲伤的……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石窟内的绿光逐渐收敛,恢复了之前的幽暗。

祭坛中央,那截插入姜承远胸膛的焦黑木心,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不再是死寂的焦黑,而是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沉的暗褐色光泽,仿佛重新吸纳了一丝生机。它不再震颤,静静地立在干尸的胸口,那系在其末端的骨铃,也停止了鸣响。

而唐建,依旧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的右臂,那恐怖的非人形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布满了新旧交织的、如同烧伤愈合后般狰狞疤痕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与淡褐色交织的色泽,触感依旧有些异样的坚硬,但至少,恢复了大致的人类轮廓,手指也能够微微弯曲。那些钻出的根须和暗红树浆,彻底消失了。

他左手的僵硬感也退去了,虽然同样布满疤痕,但活动基本无碍。胸口那片蔓延的暗沉色斑,如同潮水般消退,只留下一些浅淡的印记。喉咙里那树皮摩擦的感觉也消失了,呼吸虽然微弱,却恢复了顺畅。

脑海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怨毒低语,彻底沉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感,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但无比清晰的、与脚下大地、与远处某种古老存在(或许是雷公村那棵煞木残存的、被净化了一部分怨念的本体?)的深层连接感。

他活下来了。

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他没有完全摆脱煞木的影响,但他不再是它的“欠债者”或“养料”。他成了某种……平衡的支点?或者说,是姜承远未能完成的那个“契约”的延续者。

他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以及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沉重而真实的生命力。

他看向祭坛上姜承远的干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这个人当年的贪念引发了灾难,也是他最后的醒悟和牺牲,为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

唐建艰难地站起身,对着那具干尸,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步履蹒跚地,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当他终于走出那个阴暗的洞窟,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而清新的、带着雨後草木气息的空气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雨停了,黎明即将到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口,仿佛能看到那地下深处,幽绿火焰依旧在静静燃烧,守护着那个用生命换来的、脆弱的平衡。

他没有回那间诡异的旅馆,也没有再去寻找什么姜姓的后人。那些已经不再重要。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能够离开青螺镇的大路走去。他的身体需要休养,他的精神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而雷公村……他或许会回去,但不是现在。他需要先弄清楚,自己这具与大地、与那被部分净化的木灵产生了神秘连接的身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他抬起那只布满疤痕的右手,阳光透过指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寻找独特木料的设计师唐建了。

他背负着一段沉重的过往,一个未尽的契约,以及一具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蕴含着未知可能性的身体。

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挣脱了那即将化为腐朽养料的命运,从雷公村那棵古老煞木的死亡诅咒中,夺回了一条生路。

他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