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502章 雷公村2(1 / 2)

那声号角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唐建的耳膜,直透脑髓。

苍凉,悲怆,更带着一种被触犯禁忌后的、赤裸裸的愤怒。声音在雨后寂静的山谷间反复冲撞、回荡,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四面八方同时吹响。

唐建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再也顾不上那棵诡异的雷击木,更不敢再看落叶下那截箍着人骨的森白树根,猛地转过身,像一只被猎枪惊起的兔子,沿着来时的路,连滚带爬地向着寨子方向亡命奔逃。

脚下的落叶湿滑,裸露的树根和石块不断绊着他。树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他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那棵焦黑的巨树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那些扭曲的枝桠正无声地延伸,要将他拖回那片死亡之地。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密林中疯狂晃动,切割着浓重的黑暗,反而制造出更多扭曲跳跃的影子,如同潜行的鬼魅。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但他不敢停下。

终于,眼前出现了那排刻满符咒的界桩。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仿佛跨过一道无形的屏障,重新回到了“人间”。但那种如芒在背的阴冷感,并未完全消散。

寨子里已经不再寂静。

原本黑暗的吊脚楼,此刻纷纷亮起了灯火,昏黄的光线从木窗里透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人影。人声嘈杂,夹杂着侗语急促的呼喊,他听不懂,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紧张、肃杀,甚至带着敌意的氛围。

许多村民举着松明火把从家里走了出来,男人们大多面色凝重,手里拿着柴刀、锄头,甚至还有老旧的猎枪。女人们则紧紧拉着孩子,站在屋檐下,惊恐又厌恶地望着他这个闯入者所在的方向。

唐建瘫坐在界桩旁的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沾满泥浆和草屑,狼狈不堪。他看到火把的光亮正迅速向他这边汇聚。

很快,他就被一群手持器械、面色不善的村民团团围住。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写满愤怒和恐惧的脸。没有人说话,但那沉默的压力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人群分开,阿维亚和岩刚走了出来。阿维亚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两把冰锥,死死钉在唐建身上。岩刚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懊恼和无奈表情。

“外乡人!”阿维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夜晚的嘈杂,“你,踏过了界桩,进了老林子,还碰了那‘守山木’?!”

唐建心脏一缩,他想辩解自己只是靠近,并未真正触碰,但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阿维亚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唐建沾满泥泞的裤腿和鞋子,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为拨开落叶而沾着泥土和腐朽碎屑的手上,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你动了它根下的土!”阿维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痛心的愤怒,“惊扰了亡魂,触怒了山灵!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事?!”

周围的村民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看向唐建的目光更加不善,仿佛他不是一个迷路的旅人,而是一个带来瘟疫的灾星。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用手撑了一下地……”唐建试图解释,声音因为恐惧和喘息而断断续续。

“够了!”阿维亚厉声打断他,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后山老林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令人心悸的颤音,“木精的债,已经沾上了你的身!你甩不脱了!”

木精的债?唐建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岩刚之前也提过类似的说法。他原本只当是迷信,但此刻,结合那诡异的雷击木、树下的人骨,以及这全村人如临大敌的反应,一股寒意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阿维亚,我……我不懂什么木精债,我只是个来找木料的……”唐建的声音带着哀求。

阿维亚不再看他,转向岩刚,用侗语快速吩咐了几句。岩刚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犹豫,但在阿维亚严厉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把他带到守谷棚,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离开半步,更不准任何人靠近他!”阿维亚说完,深深地、带着某种复杂情绪地看了唐建最后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愤怒,有警告,还有一丝……怜悯?

然后,他不再理会唐建,转身走向寨子中心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一小块空地,隐约可见一个石砌的祭台。一些村老已经聚集在那里。

唐建被岩刚和另外两个健壮的村民半押送着,带回了那间破旧的守谷棚。这一次,岩刚没有离开,而是抱着手臂,沉着脸守在了棚子门口,像一尊门神。另外两个村民则守在稍远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棚子里,唐建颓然坐在草堆上,心脏还在狂跳,身体因为后怕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外面,寨子里的骚动并未平息,隐约能听到祭台方向传来吟唱般的声音,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草药燃烧的气味。

“岩刚大叔……”唐建试图和门口的岩刚沟通,“刚才……刚才那号角是怎么回事?阿公说的‘木精的债’,到底是什么?那棵树

“闭嘴!”岩刚猛地回头,低吼道,他的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厌恶,“让你别去,你偏要去!现在好了,惹了天大的麻烦!你等着吧,等天亮了,看阿维亚怎么发落你!”

“我只是看了一眼,我什么都没拿!”唐建争辩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里面的工具和样品都还在。

“看一眼?”岩刚冷笑一声,那笑容在跳动的松明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守山木’是能随便看的?那是山神爷的哨兵,是镇着老林子邪气的东西!它受了雷罚,怨气重得很,谁惊扰了它,它就会缠上谁!你动了它根下的土,惊了它守着的东西,这债,你就背上了!”

“它会怎么样?”唐建的声音有些发干。

“怎么样?”岩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恐怖,“它会跟着你!吸你的精气,让你倒霉,让你生病,让你家宅不宁!直到……直到把你变成和它一样的‘养料’!”

养料?唐建想起那截被树根紧紧缠绕的臂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那树下的人骨……”

“那是以前不信邪、想去动木头的人!”岩刚厉声道,“那就是下场!被木精留下,永远陪着它!”

唐建浑身冰凉,再也说不出话来。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靠在冰冷的木板墙上,听着外面隐约的仪式吟唱和岩刚粗重的呼吸声,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这一夜,格外漫长。

唐建几乎一夜未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他总觉得棚子外面有脚步声,有若有若无的叹息,甚至感觉那棵焦黑巨树的影子,正透过木板的缝隙,冷冷地窥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