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圈,任秀华盯着靠窗那个角落,穿着白色夏季校服短袖的男生清隽的脸上有些倦怠,撑着脑袋正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她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点了名。
“周聿也,你上来做这道题。”
难得被点一次名,班里一静,周聿也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懒懒地睁开眼,目光先漫不经心地上挑,看了几眼黑板上写好的题目,顿了一下,然后从座位上起身:“行。”
在快上讲台时,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过去,就看到陈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平静地说了一声:“老师,我也想试试。”
任秀华点点头:“可以,你也上来。”
两位大神难得一起亮相,还是解这种很有难度的题,对于热爱数学甚至痴迷的人来说,莫不过明星来开演唱会一般精彩,讲台下的学生们精神皆是一振,炯炯有神地盯着台上的人。
喻时坐在座位上,听到前面的人不由得嘀咕了一声:“这是在神仙打架啊,你猜,谁先解出来?”
“周聿也吧,上次他不是赢了陈叙了吗?”
“那可未必,我觉得陈叙也很厉害,我每次不会的题问他,他都知道,而且给我讲的很清楚。”
喻时倒是对他俩谁先解出来没有太多关注,看完题后,她就一直在低头试图解出这道题。
这是一道解析几何题,是在问一个正n多边形内接了一个半径为1的圆,设L是由连接多边形顶点的所有线段的不同长度构成的集合,那么L中所有元素的平方和是多少?
首先,这是要求出一个具体的数值,那么用勾股定理或者三角学来解是最明确的。
喻时首先在纸上举出了几个具体的例子。
比如当n=3,4,5,6…有了具体的数值,对应的所有元素的平方和也可以由此得出。但同时也对应了一些特殊情况,比如n=2.
接下来就是相对应的猜想和验证。
喻时擡起头,看了一眼黑板。
两人也写到了这里,甚至比她更快一点。
但在计算长度平方和的时候,两人所用的方法就出现了分叉。
陈叙选择了一种更为靠谱但相对于比较耗力的算法,而周聿也则采用了向量几何法。
两种不同的方法,为底下的学生打开了不同的新思路,陆陆续续有一些低声的讨论声响起。
而讲台上站的两人,不知怎的,也越写越快,莫名有了考试的紧迫感,将人的心也吊了起来,紧紧跟着两人写的每一步。安静的讲台上,中间好像有涌动的暗流,无声地将两人卷入其中。
一时间,教室里不停响起粉笔敲击黑板的闷声,还有很低声的嘈杂讨论声。
直到讲台下的喻时长吁一口气,一瞬间像卸下千斤重担般,如释负重地擡起了头,同时她一也松开了刚刚一直疾书的笔,手心有些濡湿,但她已经全然顾不上,按捺住扑通不停的心脏,用那双澄黑的瞳仁像水洗了一般透亮有神地盯着黑板上的答案。
与此同时,讲台上笔挺立着的两人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粉笔。
周聿也把脚微微往后放了一下,偏眼看了旁边陈叙最后写出来的答案,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朝他擡了擡下巴。
“可以啊,能跟上我的速度。”
这道题他知道陈叙能做出来,但能赶上和他同时做完,还是有点水平的。
放在一中,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料子,不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个个自诩天才的人弱。
陈叙也没有谦让,朝周聿也弯了弯唇:“彼此彼此。”
周聿也这次还算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陈叙,嘴角勾着笑说了一声:“现在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走多远了,希望到了最后,也能看见你。“
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陈叙这次没有立刻回复,停顿了一秒后,语气重了起来:“会的。”
此刻两人已经完全没有刚才互相比拼做题的紧张压迫感,周身充满了松弛。
乍一看,倒像多年未见的知己好友。
任秀华看到两人解出题来,笑了下,不由得拍了拍掌:“你们两个人解的都没有问题,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她居然写对了。
喻时睁大眼眶,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答案,还有自己草稿纸上对应的数字。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在此之前,她只觉凭借自己的水平,解这个题会很吃力。
但刚才的她不知怎的,看到这个题,思路就如泉涌似的紧跟而来,然后猛地打开,手中握着的笔更是动的飞快。虽然比周聿也陈叙他们都慢点,但相差也不过是二十几秒。
她,是真真切切的进步了。
而且,进步的幅度很大。
她正晃神期间,有些溃散的目光对上了周聿也闲散的目光。
他正站在讲台上,身形清瘦高挺,声线淡淡地给大家讲着做题思路,然后就忽然对上了喻时的目光。
喻时立刻条件反射地挺起了腰背,应当是有自豪的缘故,她对着他的眼,压抑住胸腔前的震动,突然鬼使神差地冲他扬唇笑了一下,用口型慢慢说了一句。
“我、做、出、来、了。”
一字一句,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却好似黎明升起前敲起的闷钟,回彻在空蒙的山谷,一声一声,不断反复。
周聿也说着的话忽然就卡壳了一下,但也只不过是微微一顿,很快就连了下去,要不是喻时刚才一直在和他对视,也发现不了这个细小的异常。
周聿也当然看见了喻时刚才对他做的口型。
然后,他不冷静了。
因为他总觉得,刚才底下人群中,喻时把那一张莹白的小脸微微擡起来,笑意盈盈地用口型一字一句对他说她把这道题做出来的时候,那个小兴奋的劲儿。
真的……好可爱。
他是不是疯了?
周聿也清咳了一声,神色不变,立刻不动声色地偏移了视线,和她的眼神错开,但那个感觉还经久不散地笼罩在心头,就好像在心上放了烟花似的,心脏砰砰地在胸腔里跳个不停,震得他耳朵疼,都开始有些发麻的燥。
周聿也面无表情地讲个这个题,克制住自己去摸逐渐温度有些不正常的耳垂。
不是,不就做对个题嘛,她至于兴奋成那个样子吗?
没出息。
最关键的是,对他笑的那么可爱干什么……
他又不吃她那一套……
虽心里一直在这么嫌弃念叨的,但周聿也还是微不可察地变得心情明朗了很多,唇角都变得稍稍上翘着,给他们讲题的时候,也没了那股子懒散样子,高瘦的身子挺直,说话都变得劲劲儿的。
“哎,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周聿也忽然心情好了不少,你看他都笑了。”
“好像是哎……不过有一说一,他长得可真帅,要不是平日里瞧着冷淡的很,我就去找他问题了。”
“……”
前排两个女生的嘀咕声不断刺激着后面喻时的耳膜,她有些奇怪地擡起头瞥了一眼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周聿也。
比之前高兴了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
这人也真是的,自己有了这么大进步,还那么乐呵呵地第一个就去告诉他,结果这人什么表示都没,连眼神都没再分给她一个。
冷血的人类。
喻时心凉地长嘁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