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跪下:“你不要她,那你带我走吧,你把白面给她,你带我走,我有肉,我更好吃!”
说着,母亲一把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衣下的胸脯,上面已经残缺了一块,是被用刀硬生生割下来的。
人在死后肉质会充满腥臭味,只有生割下来的肉才更为鲜美。
那位母亲跪着,向男子展示着自己的全部。
“求求你了……你把面给她……”
男子眯了眯眼睛,似乎正在掂量着这桩买卖,“你们这是何苦呢?你女儿虽然没几两肉,却也够你饱餐一顿,你可想好了,跟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没有那么好过的。”
女人无泪干嚎了起来:“她是我生的,本来就是我掉下来的肉,真的要我吃她……我根本无法下咽呀……”
……
人真奇怪,上一刻还想着卖女儿换粮食,下一刻居然愿意牺牲自己。
余绥看着那位母亲被拽着头发拖走。
男子倒也信守承诺,让人给女孩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不必多说,就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粮食。
她握着粮食,转过身,正看到神龛下的余绥。
余绥以为她会被吓一跳,毕竟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姑娘揣着粮食,要是被别人知晓,定要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她只是木木地凝视余绥,眼中一片死寂。
余绥摘下兜帽,他虽身着灰扑扑的长袍,脸上沾泥,但头发与皮肤依然光洁,露出脸来后,并不像个灾民。
余绥是想让小姑娘放心,他只是路过休息,并没有恶意。
然而小姑娘却大胆地迈进寺庙。
阳光落在女孩瘦弱的脸上,“你是神明吗?”
余绥正站在神像前,垂眸凝视女孩。
女孩又问:“如果你是神明,可以让天才下雨?”
天罚历时长久,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还需要经历很多苦难。
告诉她真相,恐怕她要失望了。
余绥还没有回答,她却先垂头丧气了,“我就说,神不可能存在。”
嘴巴一撇,把粮食袋子掏出来,塞进他的怀里:“给你吧。”
余绥心中惊悸,下意识问:“为什么?这可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
女孩苦笑了起来,“给你吃吧,我才不要。”
余绥握着这个装着粮食的包袱,打开一开,的确是馍馍,只不过掺了不少观音土,显得整张面饼脏兮兮的。
余绥掂量着整个面饼,先是好奇地咬了一口,石子沙子差点要把他牙齿给嗑没,他猛地瞪大眼睛,这就是灾民求之不得的东西。
天道为什么要众生受这样苦?
为什么呀?
小小的一个规则,不过天道弹指之间,而人世间的疾苦却数不尽数。
余绥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不解随之转化为愤怒。
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谓天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越吃越快,像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就好像用全身的力气咀嚼,最后一口面饼吞下去后,他立刻跑了出去。
女孩已经离开了一段路,余绥却追上来叫住了她。
“等等。”
女孩转身,看见余绥气喘吁吁地捂住一只眼睛,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流落,染红了半边脸。
他摊开另一只掌心,跃动着一个水球,光华流动,波澜起伏,仿佛无限生机蕴含其中。
将半生的力量凝结在一只眼睛中,亲手挖下来,汇聚成这个蕴含可以抵御天罚之力的水球。
余绥抿紧双唇,强忍着血肉剥离的疼痛,对女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食物,这个作为报答送给你。”
女孩虽然不解,但是目光却全被水球吸引,忍不住上前,伸手戳了一下。
水球升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以此为中心在天空中扩散开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成无数的水滴。
空中很快被密集的水珠包围,遍布乌云,顷刻间雷鸣电闪。
所有人一同冲到大街上,欢呼起来。
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的甘霖。
……
湖风夹杂着丝丝的水汽,吹拂着余绥的脸,站久了,发梢都有些湿润了。
余绥终于睁开眼睛。
离开他许久的力量,原来在这里。
……
温宜笑脑海中忽然传来余绥温和的声音,就好像他尚未化成纸人在她脑海中的回响,“小公主,我离开一下,不要担心,如果有急事,可以画符召唤我归来。”
这句话响完,温宜笑又感觉掌心一热,像是有人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什么东西。
温宜笑连忙擡手一看,金色的符咒在掌心闪闪发光。
她认出来了,是意味着“召唤”的符文。
余绥在她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要害怕,只要你画下这个符文,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