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途中,明荔始终沉默不言。
中场休息时间,舒影摸了摸她的脸,“阿荔,你好像很不开心。”
明荔摇摇头,擡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这里的山足够高,四面环绕。
到底要怎样,才能走出这样一所大山。
几天拍摄结束。
最后的访谈时间,陆一惊一如平常,问了何盼娣几个问题。
第一:“未来有什么打算?”
第二:“对婚姻的看法。”
第三:“最大的心愿。”
明荔全程坐在监视器后观看。画面中,短发女孩低头抠着手指上的死皮。
许是很久没有和人正常交流,她的表述能力并不强。
“没有打算,”她摇头。
“妈妈说,我要嫁人养弟弟。”
“我想读书。”
明荔捂着脸,几乎要湿了眼眶。短暂的拍摄结束了,但女孩还要沿着既行的轨道,在黑暗中继续走下去。
次日早上却下起了雨,明荔的情绪也因为这样阴郁的天而差到极点。
摄制组在收最后的景,离开前,明荔将自己带来的为数不多的零食,悄悄分给了女孩,让她和妹妹分着吃。
谁知,被盼娣三岁的弟弟看见,理所当然地抢过姐姐的零食,“我的我的!”
明荔头回打心底讨厌一个小男孩,憋屈了整程的情绪上来,她一把夺过零食袋,怒道:“凭什么给你!”
早在路途中,陆一惊就强调过,他们是外来者,从安全性考虑,不要和当地任何人起冲突。
这一扯,小孩跌倒在地,撒泼打滚一般哭嚎。
何盼娣惊慌地站起身,推明荔:“姐姐你快走!我爸爸要来了!”
明荔并不怕,她从小学过防身术,对付一个普通男人不成问题。
只是看着女孩可怜的神色,知道如果闹大,最后吃苦的还是她,只能勉强忍下,看着那对夫妇乱叫着跑来。
女人心疼至极地抱起哭闹的儿子,男人则怒目圆瞪地大吼:“是谁碰了我儿子?”
明荔冷眼看过去:“是你儿子未经允许抢我的东西。”
这时,小孩哇哇大哭,手中贪婪地抓着零食,“是她给姐姐的,姐姐的就是我的!”
明荔气笑了,谁知男人不讲道理,下一秒那巴掌就甩到了盼娣脸上:“你个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还有你,欺负到我儿子头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男人试图抓住明荔,陆一惊忙喊摄影师,“小韩,去拉住他!”
但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不知哪来的人影,飞速越过众人,一脚蹬在男人小腹,男人吃痛重重跌在地上。
这一刻,明荔也回神,一擡头,看见宋瑾砚站在自己面前。
“宋总,怎么处理?”另一边,刚刚出手的保镖恭敬问。
宋瑾砚仔细打量一眼明荔,又扫了眼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男人,挥手示意保镖退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明荔看着他,眼睫颤动一下,有种如在梦里的感觉。
“接你回家。”
与他同行的还有镇上的书记,浩浩荡荡一群人,都站在门口。
刚刚还嚣张的夫妇看着乌泱泱的人,眼中嚣张之色不再,只看向唯一脸熟的村支书,“我就打打的女儿,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明荔一眼没看他们,只摸了摸盼娣的脸,“姐姐带你去上药。”
女孩看了眼她身侧的男人,瑟缩着点点头。
明荔看了看宋瑾砚,示意这里的烂摊子就由他收了,自己则带着女孩回了住所。
“我,我不需要上药的。”
看着明荔低头翻找药膏,女孩无措地开口。
明荔:“受伤了就要涂药。”
“我还不起…”
明荔给她上药,本想说不用还,但一开口,她改变了主意:“你还得起。”
“我送你去上学,你用成绩单还我怎么样?”
盼娣眼中重重一颤:“上学?”
明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点头,“嗯,上学。”
这个主意就是,她要在这里投资建设一所女校。全住宿性质,帮助更多盼娣这样的女孩。
宋瑾砚的收尾工作处理得干净。
他们都知道只将盼娣送回去,所面临的会是更加煎熬的日子。所以特地给村支书足额的生活费,让盼娣姐妹暂且住在村支书家,后续会帮她们办理入学。
此行还有镇上的书记,一层层看管,再加上记录片的宣传效应,也不会有什么隐患。
回京的路上,明荔几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从没以这般憔悴的面貌见过宋瑾砚,没有化妆,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手上的红疹还没退,雪白小腿上也有走山路摔出的淤青,以及星星点点的红宝。
“不要看了。”明荔不愿宋瑾砚碰这样脏脏的自己,想要将裤腿放下,后者却不容她挣扎,低眉,手上细致地替她抹上药膏。
突然,宋瑾砚轻声说:“瘦了。”
他手指摩挲她脸颊,轻柔怜惜。
明荔鼻子一酸,几乎就想将这些天受的苦一股脑吐出来。
她水土不服,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还被讨厌的蚊子追着咬,上山好辛苦,陆一惊还骂她拍摄手法不专业。
桩桩件件,全都想说给他听。
明荔憋得眼角都快红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是她放狠话在先,说一个苦字,她就不姓明。
回去的路似乎也很长,连日的疲惫袭来,明荔渐渐支撑不住,靠在宋瑾砚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宋瑾砚则看着绵延的山路,微凉的指腹一下下抚摸她发顶。
相比澜城的湿润闷热,京城的夏则干燥霸道得多。
回到家,明荔昏沉沉的,晚上竟微发起了低烧。宋瑾砚喂她吃了药。
明荔这一觉并不安慰,梦里还是群山环伺的山区,是盼娣茫然的面庞,是她听到上学时晶亮的眼。
宋瑾砚靠在床边,看着脸颊滚烫,低低呓语的女孩,轻轻叹口气,无奈捏她脸颊,“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自己?”
可惜,她也听不到。
听闻明荔病了,陆一惊便没有再让她立刻回工作室剪辑,和宋瑾砚的电话中,他笑着说:“这孩子,倒是硬气的,再累也没说一句。”
宋瑾砚:“就是犟。”
“小姑娘好强嘛,”陆一惊说,“她这性子太热忱,遇到什么都想打抱不平,对这一行可不是好事。”
世界有光明,就势必有黑暗。记录者终究也只是局外人,是客观事实的传播者,太真情实感可太伤神了。
“她会自己明白的,”宋瑾砚说,顿了顿,又道:“就算一直不明白,也没关系,我能力范围内,帮她兜底。”
“至于别的,还请您多多关照。”
陆一惊笑眯眯的:“应该的。”
明荔修整了几天,便立刻闲不住,开始清点自己名下的资产。
最终,她决定将宋成睿送她的不动产,全部卖出去,给澜城乡镇投资女校。
将这个想法告诉宋瑾砚后,后者放下财经杂志,“你要卖掉那些?”
明荔点头:“对。”
宋瑾砚:“我给你的不够吗?”
“这不一样。”
男人低哂,“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在那是宋成睿送你的?”
明荔:“……”
他是怎么了?应激?
“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伸手问你拿而已。”她解释。
宋瑾砚:“你想投资做慈善,我会以你的名义出资。”
对他这样的坚持,明荔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直到宁茹戳她脑袋,“你傻啊!宋瑾砚这种一看就占有欲特别强的人,能容忍你用着别的男人的资产做捐赠?这让他脸面往哪搁?”
“毛病真多。”明荔忍不住吐槽。
一周后,明荔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
竟是盼娣打来的,她用的镇上的电话。
“姐姐,谢谢你,我和妹妹有学上了,就在镇上的初中,村长说是您资助我们上学的,”她笨拙地做出承诺,“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明荔的心软成一片,她唤她“盼盼”,“姐姐知道了,你要每天开心。”
休整完毕,明荔被陆一惊几通电话给唤回工作室打工。《她说》还远远没有结束,暑假明荔还要随着团队继续赶往下一个地点。
一眨眼,暑假过去。
因为开学,明荔无法再继续跟团队,只能在空闲时间留在工作室做后期。
与此同时,新学期来临。
这是明荔在京大的最后一学年,课不多,但原本上课形影不离的朋友们,却各自忙碌,再难聚在一起。
这天下课,明荔被宁茹一通电话给唤去,说是她为她选定几十款的礼服,已经到了一部分,最关键的是,那款定制的婚纱也到了。
年初在定制婚纱时,明荔有和宁茹探讨过。
“听我的宝贝,你适合腰线高的,露肤度高的礼服,”宁茹和她分析:“你身材好,腰细胸大,穿这种礼服就是典型的人间尤物。”
明荔突然想起去年那场宋家家宴,造型师替她选的那件金色短吊带被宋瑾砚否决了,之后再送来的礼物几乎就没什么吊带款的。
“快看这款一字肩抹胸鱼尾裙,用来做敬酒礼服再好不过了。”
明荔看得心中蠢蠢欲动:“我试试。”
这款红色鱼尾尤其修身,明荔从试衣间走出的刹那,宁茹就一拍手,“我就说吧,你超适合这种!”
明荔看着镜子。
全身镜中的女孩也微微上挑眼尾,灵动妩媚。
她满意,对镜拍了一张,发给宋瑾砚,“怎么样?”
发完消息,明荔也没再看手机,又随着宁茹的介绍换了好几套礼服。
每一套她都发过去,让宋瑾砚一起挑一挑。
最后,她来到婚纱前。
这是宁茹联系法国高定品牌手工制作的,洁白宽大的裙摆上,闪烁着星点的碎钻和珍珠,波光粼粼,如皎月般干净神圣。
明荔几乎一眼就沦陷其中。
算起来,她订婚结婚折腾这么久,竟从没接触过真正的婚纱。
她伸手抚摸裙摆的薄纱,宁茹随着她一起进入试衣间,珍重地换上这件婚纱。
最后,宁茹将头纱简易地别在她后脑,牵着她来到试衣镜前。
明荔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瞬间愣在原地,眸色怔松着,手指甚至局促地捏了捏裙边。
她正要拍给宋瑾砚看。
突然,余光看到什么。明荔倏地侧头,和站在镂空屏风侧的宋瑾砚对上视线。
他也同样回视过来。
只是像被定住了般,目光落于她面上,一动未动。
婚后日常的内容不多了,大概一到两章内结束,之后会写宋叔叔视角+if线,不知道有没有想看带崽的,这部分我还在考虑写不写,想看的多我会写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