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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因果 (一)(1 / 2)

第149章因果(一)

亥时三刻,雍州城楼底下“轰”一声响,城门再次被打开,一辆马车飞驰而出,奔往前线。

岑雪坐在车里,手中攥紧岑元柏写下的遗书,全身僵冷,似堕冰窖。春草、夏花陪伴在一旁,屏气噤声,心悬一发,不敢相信短短一日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分明这些天来,岑元柏一直静心养伤,积极康复,来雍州后,他也始终关注着军所里的疫情及前线的动态,多次与岑雪分析局势,商讨战略。为何突然要写下绝笔信?为何趁着岑雪外出时只身一人赶往岐州?春草、夏花想不明白,更不敢细想。岐州城里的人是背叛了岑家的徐正则,上一次,岑元柏已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这一次,又会是何结果?

马车在冬夜里飞奔,众人的心都快要被颠出来,三十多里的路程遥远得仿佛远在天边。及至扎营处,岑雪仓皇下车,凌远扶她一把,看她头也不回往军营里走,赶紧跟上。

“我乃岑家长女,危家新妇,今有急事求见九殿下,望军爷速传!”

此处乃是城外三十里的一座营垒,靠山邻水,视野开阔,王玠刚率领三万人赶来这里扎营,因顾虑被瘟疫波及,对外来人员的盘查甚是严苛。

那人认出岑雪,匆匆赶往营内通传,不久后,一人披着狐裘疾步赶来,竟然是王玠。岑雪提裙跪下,悲声道:“殿下,恳请你派人赶往岐州城一趟,救我父亲一命!”

王玠大惊,二话不说先扶岑雪:“发生何事?先起来再说!”

岑雪站稳,竭力平复情绪,说道:“今日家父留下一封绝笔信后,只身赶往岐州,若我没有猜错,他应是想以他的性命来与岐州那边做交易,换雍州一线生机。”

王玠震悚,岑、徐两家的恩怨他已有所耳闻,岑元柏虽然名义上是徐正则的恩师,但是早已被徐正则憎恨入骨。上次在江州,徐正则杀他不成,积怨于胸,这次他夜赴虎口,岂非是自寻死路?

不,不会,岑元柏何许人也,那样精于谋略、算无遗策的人,怎可能做出这样损己利人的事?他就算想要为雍州争取生机,也应该有别的办法,何必非要以身犯险?王玠心绪杂乱,先安抚岑雪:“弟妹先莫慌,令尊不是冲动之人,这次行事也必有万全之法。我先派人赶往岐州刺探情况,若有异样,我们再商议对策!”

“能否请殿下先借我一百兵力,我想先赶往岐州!”

王玠知她心急如焚,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关心则乱。他道:“若是能顺利将岑大人救回来,别说是一百兵力,就是一千、一万我都义不容辞。可是弟妹可有想过,令尊此番为何偏要一人独行?你率领一百人马抵达岐州城后,又该如何施救?若是徐正则对令尊有杀心,你率人前往,不过是自投罗网。可若是他并无弑师之意,令尊自然有办法平安回来!”

岑雪心神不定,知道不能贸然行事,可是父亲危在旦夕,信上的遗言刺痛心扉,她如何能安然等待?

“殿下,我……”

“姑娘。”岑雪泫然欲泣,凌远看在眼里,痛在胸中,他拱手,“殿下所言在理。卑职愿意先赶往岐州,待天亮以后,乔装成村民混入城里,打探大人的情况。若是需要援救,卑职会第一时间向您传信。”

王玠点头。岑雪心乱如麻,可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她闭上眼睛,用力呼吸一口气,应道:“好。”

当下,王玠派人与凌远一起赶往岐州,并请岑雪入营,先稍事休息。岑雪根本不能入眠,躺在行军床上,心燎意急,挨到天明,不及等来岐州的消息,外面突然传来一则凶讯——军所里的疫情再次恶化,今日竟然激增一万多名感染者,因病亡故者三千多人,上下惶恐,军心再次动荡。

王玠容色极差,询问来人危怀风等将领的情况如何,来人答道:“危将军的病情也很不理想,原本昨日便已退烧,结果后半夜时,突然又发起高热来,如今人在昏迷当中,已无法指挥军所里的事务了!”

军所里留下的将士众多,基本都是已感染或涉嫌感染疫疾的人群,就目前来看,确诊的已有三万多人,病亡的超过四千人,重症的少说也有上万,更不必提被隔离在大帐里的其他将士。若是没有人主持大局,稳住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王玠愁眉不展,召来一名主将,把营垒里的防御重责交付与他后,决定赶回军所一趟。甫一离开大帐,前方迎面走来一人,肩披斗篷,步履匆匆,正是岑雪。

“殿下,我跟你一起去!”岑雪已从旁人口中听说军所里发生的变故,毅然道。

王玠看着她,见她脸色亦是极差,眼睑底下一圈青黑,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岑元柏那儿尚无音讯,危怀风跟着重病不醒,她如今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王玠于心不忍,更不能把她带入另一个险境,说道:“岐州那边随时可能发兵过来,如今岑大人不能为我筹谋,若是能有你在这里坐镇,我离开后也能安心一些。弟妹,如今风雨来袭,我们各尽其责,方可共渡难关!”

岑雪屏息,噙泪点头。

王玠召来扈从,上马离开。岑雪站在风里目送,眼泪被吹落在脸颊上,她擡手抹开,仰头望向东方旭日,眼神逐渐坚毅,走回大营。

却说王玠快马加鞭,往军所飞奔,途中已想过那里的情况会有多糟糕,待得抵达,发现眼前所见的一切依然超乎他的想象。

山脚黑烟滚滚,恶臭弥漫,是士卒在焚烧病亡的那三千多名病患。军所里人声鼎沸,不时传来将领的喝叱,认真一听,竟是在发令捉拿逃跑的士卒。

王玠心寒胆战,疾步走进校场,众人见他赶来,慌忙行礼。王玠向喝令捉人的那名将领道:“不必管我,派人捉回逃兵!务必要快!”

“是!”

为严防瘟疫扩散,南营聚集着数万名疑似感染者,今日疫情恶化的消息传开后,不少人趁乱潜逃,其中包括一批刚感染不久,病情不严重的患者。大战前夕,士卒逃脱本便是杀头大罪,何况那些人感染了疫疾,离开军所后,必然会导致瘟疫更大范围的扩散,首当其冲的便是无辜的村民。

王玠气急攻心,走进大帐后,攥紧拳头,下令道:“从今日起,凡是不遵军令者,一律格杀!”

众将士色变,一人心有顾虑,道:“殿下,瘟疫凶猛如虎,若是不能及时治愈大家所患的疫疾,就算军纪再严,恐怕也难以制服人心。”

“是呀,前日便已经处决了一批犯事者,可是今日死人的消息传开后,逃脱一事屡禁不止,根本已不是严明军纪就足以解决的!”

大帐里响起咳嗽声,原是参会的将领里也有人感染了疫病,咳出来后,慌忙离开。众人更无异色,王玠看在眼里,更感悲怆,自也顾不得被感染与否,重申:“无论情势如何,都不可让瘟疫往外扩散,务必想尽一切办法,稳住同袍。”

众人愁眉苦脸,已是无计可施,便在这时,忽有人冲进来:“报!启禀殿下,军所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奉岑家家主之命!”

众人怔忪,王玠精神一振:“速传!”

很快,来访的人被侍卫带进大帐里,其人身着灰蓝棉袄,头戴毡帽,年纪三十上下,正是那天夜里驾车陪同岑元柏前往岐州的车夫。

见着王玠,车夫目有热泪,下跪行礼:“殿下万安,草民奉岑大人之命,前来奉送药方!”

“药方?什么药方?!”

众人听得关键信息,交头接耳,激动难已。

王玠上前接过车夫手里的药方,打开来一看,认出是岑元柏的笔迹,心头猛震:“这次瘟疫的药方?!”

车夫点头。

王玠心潮腾涌,传召军医,接着询问车夫:“岑大人呢?”

车夫撑在地上的手握成拳,眼一闭,落下愧痛的泪:“草民……不知!”

王玠胸腔里的热潮凝结。

“昨日傍晚,大人让草民送他前往岐州,从他徒儿那里讨要药方。当天夜里,我们抵达官署,大人独自进入房中,再也没有出来。天亮前,房中走出一人,将这份药方交予我,并命人将我驱逐出城……殿下,大人怕是凶多吉少,恳请您救救他罢!”

说罢,车夫不住磕头,想起与岑元柏的最后一别,揪心不已。若是知道换回这份药方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他根本不该答应护送岑元柏进城。

王玠扶起他,承诺必会援救岑元柏,眼也已含泪,命人送走车夫后,军医跟着赶来,危夫人木莎、巫医阿娅亦在其中。

几人轮流看完药方,议论纷纷,说起果然有一味解毒的药。阿娅听木莎翻译完,也是震愕不已,用苗语说着“歹毒”。

“药方是否属实?”王玠问道。

“十有八九是了。此次瘟疫,乃是因蛊毒而起,但是养蛊者用的并非是夜郎毒虫,而是中原奇毒。所以,要想根治,必须先寻得解毒的办法。”木莎说完,忽一激灵,“药方是从何而来的?”

“岑家家主昨夜赶往岐州,从徐正则手里拿来的。”王玠语气沉重。

木莎皱眉:“徐正则会愿意给他药方?”

王玠不语,木莎一瞬领会,眼往大帐里一扫,没见着岑元柏其人。看来,药方并非是拿来的,而是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