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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援军 (三)(1 / 2)

第119章援军(三)

戌时,马车驶回普安县官署,林况事先获悉消息,早已派军医在大门外等着,饶是有所准备,看见被擡下来的人时,林况仍然触目惊心,差点窒息。

危怀风躺在担架上,满身是血,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已成为一具尸体。

两名军医面色骤沉,心头齐叫一声“不妙”,跟着金鳞、岑雪等人走进房屋里后,先以救治为由,屏退无关人员。众人从屋里退出来,等在庭院里,心如火焚,鸦雀无声。

金鳞颓然地坐在台阶上,背脊弓着,脸埋在手掌里。林况按捺不住,上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怀风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这些天来,你们又为何音讯全无?”

金鳞不应,林况气急败坏,拽他衣领。金鳞被迫擡起头来,暮光一照,那张脸已瘦得脱相,仿佛就挂着一层皮。

“飞泉峡……”金鳞喉咙哽咽,说起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那日从后山离开后,危怀风率领三万精锐突袭蒙多,他作战风格一贯诡谲,不按常理出牌,很快把原本计划要全力攻城的羌人大军搅得七零八落。金鳞算过,他们分别在樟树林、崖下山洞、城东村庄与羌人交战过六次,四胜二负,杀敌至少五万人。羌人被他们以游击战的方式打得心神不宁,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付,按照危怀风的估算,前方攻城进展势必会受影响,待严峪的援军一到,他们便能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彻底围剿羌人。

可是,三日后,严峪的援军没有到。

起初,危怀风只以为是途中有事耽误,为替普安县争取时间,又在九龙坡与羌人开战一次。次日,援军的行踪依然不见,危怀风抓获一名羌人将领,反复撬其口舌,方从那张嘴里得知严峪的援军早在途中便已被人拦截一事。

派兵拦截的,不是旁人,正是梁王、庆王。

北伐战线中止于雍州,羌人攻入雁山后,庆王彻底反目,转头与梁王联手,用尽一切办法打压王玠,危怀风首当其冲。

羌人这次率兵入关,共计四十五万人,其中骑兵三十万,步兵十五万。几次交锋后,铁甲军所剩无几,而围在普安县城楼前的,整整有三十万羌人。

若无援军,这一战,如何能胜?

梁、庆二人,是在以赶尽杀绝的方式彻底铲除危怀风。

认清现实后,危怀风决定再一次突袭羌人,从后方为守城的人换取生机。那时,他们已从三万精锐变为三千残兵。

最后一次交战的地点是在飞泉峡。危怀风知道,那地方峭壁极陡,谷内狭窄,应伏兵,忌突袭。于是,当天夜里,他故意从后方与羌人开战,接着佯装溃败,躲入飞泉峡,羌人熟悉地形,果然不敢贸然入内。可是,危怀风忘记了峡谷六里外有村庄,村里有大邺村民。

夜半,大批羌人突然集结在飞泉峡外,往峡谷里放箭,危怀风以为是羌人准备开战,吩咐麾下按照原计划展开伏杀。

羌人冲入峡谷里后,藏在两侧峭壁上的铁甲军发射弩箭,扔砸落石,在一片惨叫声结束后,火光四起,他们看见躺在草丛里的尸体——哪里是什么羌人,全是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大邺村民。

那一刻,他们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及回神,震天喊杀声、铁蹄声冲入峡谷,羌人——真正的羌人来了,可是他们手上已没有用来伏杀的兵器。

那一战,他们被困在飞泉峡里,被羌人从三千杀至三百,三百杀至三十。苍天拂晓时,霞光从一线天渗漏下来,像是一场血雨,从前后两侧冲入峡谷羌人皆被杀光,危怀风也几乎成为孤家寡人,倒在一片血泊里。

金鳞与最后几名铁甲军带着危怀风离开了飞泉峡,因为不知何处埋伏有羌人,何时又会有羌人杀来,他们无法贸然回城,仓促躲入了飞泉峡外的村庄。

进村以后,他们第一时间为危怀风包扎伤口,当晚,危怀风醒来一次,自称无碍,可是那以后,他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第五日,已彻底人事不省。

金鳞不断派人往外查探,试图与普安县取得联络,可是离开的人没有任何回音。反而一天深夜,突然有羌人冲进村来,开展搜查,金鳞护着危怀风躲进一堆草垛里,侥幸避开。后来金鳞才知道,飞泉峡一役后,羌人在附近大肆展开搜捕,那些离开的兄弟根本没能活着走出九龙坡。

听完金鳞的叙述,庭院里针落有声,众人黯然不语。金鳞再次把头埋低,想起死去的兄弟们,痛心疾首,无地自厝。

林况叹息一声,在他肩膀用力握了握,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向来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人,这一刻也难受得成了哑巴。

沉默使人倍感煎熬,期间,医童一次次打开房门,捧走满是血迹的衣服,提走红得刺眼的水桶。众人看在眼里,心脏更似被割一样,僵硬地站着,嘴唇麻木,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多久后,房门最后一次被从里面推开,众人簇拥上前,围住军医,异口同声问起危怀风的情况。两名军医差点招架不住,垂头耷眼,不敢与众人对视。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可是将军伤势太重,能否挨过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众人当头一棒。角天差点要哭出来:“什么意思?什么叫要看少爷自己的造化?你们可是军所里最有本事的大夫,二当家伤那么重,你们不也救过来了?!”

两名军医悲愧交集,一人道:“主帅的伤与樊将军不一样,后背那一处伤口溃烂多日,毒已入骨三分,能支撑到今日,已是大幸。我们毕竟不是华佗在世,能否保住主帅性命,着实要看天意啊!”

众人哑口无言,金鳞听见危怀风的伤口竟然有毒,骇然地擡起头来,满面悲痛。

“角天,”岑雪出声,声音冷静,“去找危夫人。”

“是……”角天应下,醍醐灌顶,“对,夫人一定有办法,我这便去!”

岑雪深吸一气,避开众人,走进房屋里。

外面天色已黯,屋里没有燃灯,暮光昏昏然,照着满是血腥气、草药气的屋舍。岑雪走去床前,看见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危怀风,他全身被纱布缠裹着,像个蚕蛹,仅有颗头颅露在外,面颊惨白,嘴唇乌紫,眼皮往下压着,不再透出一点神光。